这一点他很明白,话语权确实与权力无关,它只跟影响力有关。有些人虽然权倾一时,但终究抵不过昔日王朝的荣光,也抵不过主流思想的抨击,最终落得个流传千年骂名。
李嗣业低头沉吟道:“下策对我来说损失太大无法接受,上策又太过激会致使局势失控,倒不如就行中策。你们屯兵关中,我入朝见驾,你们与我都须见机行事。”他抬头想了想,又开口吩咐段秀实道:“你去派人去将臧希液和封常清请来。”
段秀实躬身叉手道:“喏。”
等段秀实离开正堂后,李嗣业对眼前的田珍、戴望,燕小四衷心说道:“你们是我最信任的兄弟,只是此番我欲安排三个节度使承袭我的位置,却需要全面兼顾,也必须能让朝廷挑不出任何错处来。所以我决定让段秀实、封常清、臧希液三人接任北庭、安西、河西三镇的行营节度使之位。燕小四你担任河西行营节度副使给臧希液当副手,并继续执掌炮营。这是我的核心机密所在,所以交给你我最放心。田珍你担任安西行营节度副使,并执掌安西军中的核心力量陌刀队。戴望你担任北庭行营节度副使,给段秀实打下手。”
三人齐齐站在李嗣业面前,躬身叉手说道:“请主公放心,我们定不会辜负主公期望。”
李嗣业欣慰地笑了笑:“到现在为止,我麾下的所有人里面,只有你们三人有资格叫我主公,我期望越来越多的人有这个资格。”
有些话李嗣业没说他们也明白,留他们去担当这三人的副手,等于是给他的安排加上了第二道保险,让他们时刻留意封常清、段秀实、臧希液等三人,不使他们受到外来人的影响。
他们又在上洛郡等待了三天,只因为封常清所在的潼关太过遥远,对方骑快马而来风尘仆仆,在城中驿馆换马后才急切地来到了李嗣业行辕所在地。
封常清进入正堂时,其余两位已经端正地跪坐在了下首,他抬头去看李嗣业的眼色,瞧起来比平时要严峻得多。
他朝李嗣业叉手行礼后,讶异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着急把我叫来。”
臧希液依然还蒙在鼓里,自然和他一样懵懂地摇了摇头,段秀实倒是气定神闲,心中还颇为得意,看来他们三个人里面,李大夫最信任的还是我\\。
李嗣业从案几前站起来,走到堂中伸手请封常清与他们两人坐成一排,才缓缓后退两步,把双手并拱手在额前,对他们三人长揖了三次。
三人面上皆露出吃惊之色,连忙惶恐地站起来对李嗣业叉手道:“大夫折煞我等了。”
李嗣业抬起手掌制止他们行礼,口中说道:“你们三人先听我把话说完,其中的关节段秀实已经知道了。如今朝廷忌我权重,欲削我兵权,我当入京师劝谏陛下,不使三军八万多将士落入旁人之手。我要向陛下举荐你们三人分别掌管三镇行营节度使,这是我今日对三位的嘱托与期望所行之礼,我把西北三镇兄弟们的身家就交到你们手里了。”
三人脸上神色已由最初的吃惊变为了凝重,心里的活动想必更加丰富,用眼角的余光相互交流眼色之后,连忙叉手单膝跪地。
封常清目光诚挚地说道:“大夫与我等有知遇之恩,封常清岂能忘却,今后不论外人如何拉拢,常清绝不负大夫的衷心。安西两万弟兄只忠于大夫一人。”
段秀实也叉手说道:“我与大夫初次相遇是在平定黑黄突骑施,进攻怛罗斯城的战役中,一路风雨走来已经十八载有余。在段秀实眼里,大夫于我不但有提携之恩,也有袍泽手足之情。秀实心中虽有社稷百姓,但我愿意在大夫面前立誓,此生绝不负大夫。”
臧希液最后表态:“臧希液是将门子弟,我家祖上虽世受皇恩,但我深知只有大夫才能够让我施展才具,也只有大夫才能够平定叛乱。只要不让我造反,别的人谁想染指河西军以代大夫,我臧希液第一个不答应!”
李嗣业再次向他们三人作了一个长揖,感动地说道:“如此一来,我就可以放心入长安了,把三军交到你们手里,我非常欣慰。”
……
至德元年,腊月初一,李嗣业身边只带亲卫将领库班尼一人,骑一匹白马从春明门入长安。
第769章 入朝只为权势?
大明宫中朝宣政殿内殿中,李亨端正地站在一面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大铜镜前,身上披着大朝会祭天等重大场合才穿的黑色衮冕,冠冕十二旒,代表着皇家的威仪。
这是他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穿如此隆重的服饰,今天也是进入长安以来的第一个黄道吉日。他要穿着这身衮冕前往太庙祭拜祖宗,告诉高祖太宗的在天之灵,不肖子孙们丢失长安九个月之后,终于把它又夺了回来,您们历尽艰辛创造的大唐社稷如今还在,我李亨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它落到外人的手上。
李辅国从内殿的边门溜了进来,躬着身体站在李亨身后低声说道:“李嗣业今日从春明门进入长安了,暂时下榻在他广福坊的西凉王府中。”
李亨只是感叹了一句:“他来得真够迟的,让其他两位等急了吧。”
“他是老资格嘛,又是立下第一等大功的功勋之臣,让别人等是应该的。”
李亨不在意李辅国的诛心之言,只是低头看着铜镜中巍峨挺拔的自己,几个给他整理袍带的小太监左右跑来跑去,看上去颇为辛苦。
李辅国不等皇帝再问,就继续汇报情况:“他只带了一名随从大摇大摆入城,看来是有恃无恐啊。”
李亨面色稍微露出不悦,冷声说道:“他何必要恐?朕又没有害他的心?”
李辅国感受到皇帝异样的目光,连忙把身体弯得更低了。
“他把麾下分为了三军,分别驻守在灞上,细柳和香积寺,这三处皆距离长安不超过一日路程。”
李亨整理冠带的动作凝滞了片刻,然后才回头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关中就是一块没有屏障的平地,他把兵驻在哪里有什么区别?明日的朝会上你不要插嘴,该如何安排先等朕试探了他的态度再说。朕昨夜醒来细想,如今关中驻守非李嗣业麾下的军队数量,连他麾下嫡系的三分之一都不如,如果他是像安禄山、侯景这般的野心家……想想还真是让朕毛骨悚然啊。”
李辅国扑腾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眼中挤出了泪水说道:“这……这全是奴婢及臣子们的过失,若不是我们无能,怎么会使陛下身边竟没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军队,让您受此惊吓,着实该死!”
“唉,你这是做什么,朕又没有怪你。”李亨连忙弯下腰,将他搀扶了起来感慨道:“你对朕的忠心我心中清楚,只是你向来性子躁急于求成,世间事皆是欲速则不达,更何况将领任命涉及的不止是权势,也涉及天下安危,所以愈发要小心翼翼。”
这时太监程元振走进宫门站在两人身后躬身叉手道:“陛下,吉时快到了,请陛下前往太庙祭祖。”
李亨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庄严肃穆起来,原地向后转面朝宫门,双手提着袍带缓缓地朝外面走去。
……
李嗣业骑着照夜玉狮子行进在春明门横街上,两旁的坊墙等建筑物虽然没有遭受什么大的破坏,但他能够明显感受到,今日的长安与往日完全不同了,不止是因为视野里有许多倒毙的尸体,也不止是因为家家户户都有人嚎哭着推着尸体往城外埋人。这座城市的雍容华贵和她的精气神在城破的第一日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种东西就像是处子的初次一般,破城之后也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失去之后也就使依赖这座城市的人丧失了安全感。
他随处都能见到在街道上乞讨的男女,其中有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挥舞着破烂的袖子在街上来回舞动,行人纷纷侧目躲避。
李嗣业骑着马匹朝从她附近路过,这疯女人突然拦在了他的马前,嘴角抽搐着笑道:“大爷,我给你跳个舞,你赏奴一块胡饼吃好吗?”
库班尼挥起马鞭做势要抽她,被李嗣业伸手拦住,他看到了女人蓬乱肮脏的长发下熟悉的面孔,惊愕地脱口而出:“徐娘子?”
疯女人依旧摇晃着头,对这个名字似乎没有任何反应。一个好心的老翁慌忙将她从马前拉开道:“看来是真疯了呀,怎么还敢拦朝廷命官的马?”
李嗣业指着徐娘子问老翁:“她家人哪里去了?”
“唉,”老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全被叛军给杀了呗,他丈夫私藏了左藏库的宝贝,被叛军追索到家里来,一把火把院子烧了,还把丈夫和两个孩子给砍了头。她因为回娘家借米粮,才逃过一劫。”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长安熟悉的一切都在触目惊心中破碎,那些美好的人和事,如今都已如烟纷飞去。
值此天下危难之际,他竟然还在权衡野心和权力。身为一个后世的灵魂,首先要做的就是永远地改变历史的轨迹,不让这场灾难变成民族永远的伤痕,为了达到这个目的,需要把阻挡拦在面前的绊脚石一一清除。追求更高权力只是当做工具更好地实现目标,而不可本末倒置一味追求权欲而忘记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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