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里,李楼二人低头束手,仿若什么都没听见。
侧殿之中卢金婵见儿子如此表现,看向儿子的目光充满了“小孩子不懂事”的关怀。
她伸手招呼儿子走到跟前,然后才开口:“两名宰辅斗殴罢了,前朝又不是没发生过。”
赵德昭一阵愕然,他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又看向沉着脸抿着唇不说话的卢云华。
他不明白,为什么谋杀宰相这么严重的事情都能被轻描淡写地不当回事。
看着母亲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赵德昭的怒火被浇灭,他突然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我知道了。”赵德昭轻声说出这句话,然后转身回到正殿御座。
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呆,赵德昭回过神来,他抬头看向依然站在殿里的李楼二人,满是疲惫地吩咐:“叫胡承约进来,你们先下去吧。”
胡承约没能说服赵德昭。
尤其是他明里暗里暗示陈佑手握兵权心怀叵测,可赵德昭刚刚才得知陈佑差点被温仁福杀掉,却第一时间去政事堂找首相。
再看胡承约早先同陈佑关系不错,如今当上了参政却开始攻讦陈佑。
赵德昭本就心中不快,听了胡承约的一番话更是厌恶不已。
离开同明殿时,胡承约眉头紧皱。
在他看来,官家会有这样不耐烦的表现,完全是因为对陈佑异常信任。他就不明白了,同样是东宫旧属,凭什么陈将明就比他胡德俭更得信任?
他准备去政事堂等温仁福,还没走多远,就看到陈佑走了过来。
陈佑从王朴那里离开后,去换了一身衣裳,也就是大腿疼,走路姿势有些怪异。
两人相遇,陈佑点头示意:“德俭是刚从同明殿出来?”
胡承约神情自然:“对,刚从那出来。”
说着,他看向陈佑的腿,有些疑惑:“将明你这腿……”
“哦,受了点小伤,没有大碍。”
陈佑面带微笑解释,随即道:“我还有事要禀报给官家,就先过去了。”
“行,你先忙。”胡承约说着,让在路边。
等陈佑走过去,他看着陈佑的背影,总感觉有些不安。
他到了政事堂得知陈佑的腿竟然是被温仁福打的,登时就愣住了,心中大呼不妙。
这边陈佑进了同明殿,还没行礼,赵德昭就起身询问:“陈师可有大碍?”
陈佑拱手一礼,随后才笑道:“劳烦官家挂念,不过是被烛台刺了一下罢了,伤口很浅,已经请太医署的医师包扎过了。”
“那就好。呃,陈师快坐!”赵德昭点点头,招呼一声重新坐下。
他目光放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佑坐下后开门见山:“好叫官家知晓,臣此来是为了春闱舞弊之事。”
“啊?啊!”
赵德昭反应过来:“陈师请讲。”
说着话,他下意识地朝侧殿看了一眼。
陈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顿时心中了然,明白卢太后就在这里。
稍稍思忖,陈佑开口:“昨日政事堂王平章得到禀报说指使舞弊者有一人为集贤殿大学士温仁福三子温年虎,治安寺不敢抓捕。故王平章知臣与集贤相、河南尹素来友好,故让臣去寻温仁福说项。惜哉温集贤爱子心切。”
说到这里,陈佑叹了一声,随即问道:“如此,臣亦不知如何是好。”
赵德昭有些发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陈佑的意思,当即道:“春闱舞弊,要是查到了,自然是要抓的。”
话音未落,偏殿传出一声咳嗽。
紧接着,太后卢金婵走了出来。
陈佑面无表情地起身行礼:“参见太后。”
“少保不必多礼。”
卢金婵说了一声,走到御座旁。
自有宦官摆好座椅,卢云华就坐在太后卢金婵旁边稍稍靠后一点。
出了侧殿后,卢云华就一直在观察陈佑的腿,见他动作顺畅,这才放下心来,舒了口气。
陈佑刚刚坐下,就听得卢金婵开口:“我听少保所言,似乎是想要强行抓捕那温年虎?”
“正是。”
“可是,”卢金婵眉头紧蹙,“若温年虎躲在家中,难道还能派人冲入宰相府邸么?”
陈佑闻此,看了卢金婵一眼,随即看向赵德昭,神情严肃地缓缓道:“那就得看,官家和太后,是要宰相的脸面,还是要科举的脸面,司法的脸面了。”
顿了顿,他微微颔首,垂下目光:“本次科举有五千考生,查实舞弊者三十余人尽以他罪下狱,未查实者不知凡几。若此五千人知有舞弊者未除,则科举名望尽失,物议起时,就不是一个宰相能解决的了。”
五千人,相比于历史上淳化三年的一万七千余人可谓是少之又少,但放到如今来说却算得上是天下学子菁华尽皆聚集于此。
陈佑这话说出,卢金婵脸色就变了。
毫无疑问,这是威胁。
他提都没提自己差点被温仁福杀了的事情,只是说科举舞弊。
注意到大姊神情变化,卢云华赶忙前倾身子低声在卢金婵耳边安抚:“将明这次怕是被逼急了。大姊不必急着回应,等等看其他宰相怎么说。”
卢云华微微点头,扭头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赵德昭,又是一声轻咳。
显然赵德昭对他即位以来第一次科举还是蛮重视的,只可惜母亲在这,他不能当着外臣的面忤逆。听到母亲的暗示,他只得按捺下心中不满,老老实实坐着。
第五百八十六章 无人可得顺心意(三)
见儿子老实了,卢金婵这才看向陈佑:“少保说得有些严重了。科举舞弊当然要查,可也不能为了抓人而强闯宰相府邸吧?”
陈佑抬起头来,目光炯炯:“若是宰相涉嫌舞弊,还有甚德性坐在政事堂中?”
不等卢金婵开口,他又补充道:“春闱舞弊,未成大错,罪不至死,且只是想叫温年虎配合调查罢了,怎料到他温美才百般阻拦。如此行径,不得不叫人怀疑。”
他停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道:“他是否就是背后主使!”
温仁福当然不会把儿子交出来!
只是配合调查罢了。
呵!治安寺与河南县都同王朴、陈佑有关联,以温仁福对儿子的重视程度,必然不会放心。就算王、陈二人不动他儿子,也保不齐会不会有其他人想要嫁祸二人挑起争端。
陈佑和王朴之前想法是,叫温仁福在辞相和儿子被逮捕之间选一个。
按照他俩的估计,温仁福一定会选择保住儿子。
只是让人没料到的是,提到温年虎的时候,温仁福会那么过激。若不是陈佑常年习武反应迅速,说不得就要死在那辆马车上。
这一下,不等卢金婵反应,赵德昭忍不住出声:“还是要查清楚!”
“官家明鉴,的确要查清楚。”
陈佑拱拱手,抢先拿住话头不让卢金婵说话:“故而臣来请示官家,以温美才如此行为,该如何处置。”
他话音刚落,殿外宦官高呼:“平章事王朴、枢密使马青求见!”
话音未落,卢云华立刻起身避回偏殿。
太后在这里没问题,但她这个外戚出现在议政之所就逾矩了。太后听政时候架的帘子也主要是为了遮她,现在来不及架帘子,她只好暂避。
卢云华的身影刚消失,两位宰相便走了进来。
先后向皇帝和太后行礼,马青直接坐到陈佑让出来的位置上。
王朴则站在原地,看了一眼坐在马青下手的陈佑,朝赵德昭拱手朗声道:“启禀官家,臣昨日听闻舞弊事涉集贤殿大学士温仁福之子,故央陈少保前去说项。”
说着,他朝陈佑点点头,接着道:“怎料到温仁福丧心病狂,身为宰相竟妄图殴杀另一位宰相!”【1】
其实这件事可大可小,别说是用烛台砸头,便是持剑劈砍,也可以说成是“斗殴”——正如卢金婵之前所说。而陈佑也好,李楼也罢,还有现在王朴,都死死咬住一个“杀”字。
其中差别,不言自明。
陈佑听到这番言语,微微低头不说话。
马青接过话头:“如此行径,着实叫人心寒不已。”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今日敢杀陈将明,明日就敢杀王文伯,敢杀我马青!为了一个春闱舞弊案就能杀宰相,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这句话说到了赵德昭心坎里,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见卢金婵脸色变幻不已,顿时心中快意。
他收回目光,轻咳一声,故作沉稳地问道:“依两位相公之见,温仁福当如何处置?”
王朴抿着唇同赵德昭对视一眼,随即长揖:“臣请将温仁福交至大理寺议罪!”
话音刚落,马青起身:“臣附议!”
“臣,附议。”陈佑也站了起来。
建隆三年二月丙戌,宰臣温仁福以袭杀太子少保陈佑坐免。先是,仁福涉科举弊案,故杀佑以自保。事败,帝以大理寺论其罪。
温仁福毕竟曾做过一镇节度,府中护卫全都是从军中挑选的,宁强带着治安寺警员上门时差点打起来。
也幸好温仁福在家中,及时阻止护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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