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刀刚举起,何广粟便觉寒毛一竖,顿时涌起强烈的危机感!
还没来得及转过身,身后便传来一声轻轻的落地声,一柄匕首已经架在了何广粟脖颈之间。
吕广粟毫不犹豫的将手松开,任由砍刀掉落在雪地上,然后缓缓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若非地上有积雪,身后这人从树上跳下时,恐怕不会发出任何声响!
这等身手的人,根本不是何广粟可以抗衡的——即便他曾在边地从军,颇有些身手。
“豪侠饶命,俺就一农户,身上无甚钱财···”
没等何广粟说完,就见一个个衣衫破旧,却甲盔齐备,浑身上下尽皆弓弩刀剑,几乎武装到牙齿的人影自树上跳下!
原本廖无人烟的枯木林中,顿时多出了数十道弓腰蹲行的身影。
在何广粟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数十道矫健的身影片刻之间四散开来,警惕的观察着枯林周围。
其中一人嘴咬匕背,弓腰疾行至何广粟身边,手刀对着何广粟膝盖外侧轻轻一挥,吕广粟便不由自主的蹲倒在地上。
那人警惕的扫视一圈周围,发出一声极其逼真的鸦鸣,吕广粟便被人架起,快速向枯林更深出走去。
走出去接近十里,被架着的吕广粟都有些冒汗了,周边的人却是大气都不喘一下,依旧以近乎非人的速度,弓腰疾行向枯林身处。
吕广粟正慌乱的思考着脱身之法,就被狠狠扔到了雪地上。
回过神,抬起头,吕广粟看着眼前的景象,连爬起的动作都戛然而止!
“尔可知,未得诏允,私损林木,该当何罪?”
一声厉喝,将吕广粟仅存的一点胆气打散,看着远处缓缓走来的高大武士,吕广粟双腿都打起摆子,嘴巴微张,却什么都说不出···
※※※※※※※※※※
难得回暖了些,又恰逢休沐日,陈平也是约了周勃和灌婴,来到了宣平门附近的蹴鞠场。
约二十丈长,七八丈宽的蹴鞠场上,丝毫不见积雪的影子,地上的夯土依旧干燥,还被铺上了一层细沙。
左右两边分别架着一个约丈高的木架,其上有一长方形木板,中间钻有圆洞,比场中央摆着的鞠球略大一圈。
场内二十四人分列两侧,各十二人;服饰差距不大,但左边那一队额头上绑着红布条,右边则是黑布条。
陈平三人高坐场边的高阁之上,面前摆着茶水糕点,身后均有婢女二人侍奉。
坐在陈平左侧的灌婴似是没什么兴致,只慵懒的依靠在面前的案几之上,看着眼前的护栏发呆。
最靠右的周勃却是激动地满脸涨红,不时站起身,指着场内一顿臭骂!
看着二人的模样,陈平淡笑着摇摇头,端起茶碗微抿一口,便躺靠下去,右肘扶立于筵席边沿,左手规律的拍打在膝盖之上,怡然自得的看着场内混乱的蹴鞠赛。
许是骂累了,周勃一拳砸在护栏之上,便气呼呼坐回座位,端起茶碗猛灌一通,胡乱抹把嘴,继续对场内咆哮道:“廷尉狱卒都能胜尔等,平日的肉都白吃了!”①
见周勃余怒未消的模样,陈平侧头看了看同样忍俊不禁的灌婴,二人便不约而同的轻笑起来。
灌婴捋着颌下髯须,面色轻松道:“数十年过去,太尉仍童心未泯啊~”
位于中间的陈平亦是淡笑起来:“太祖高皇帝潜龙之时,便常召舞阳壮侯、绛候、汝阴侯,与丰沛之地披挂上阵,亲蹴之。”
听着二人如谈论孩童般调侃着自己,周勃却依旧是眉头紧皱,鼻间喷出一口怒气,便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这都近十日了,那小儿仍藏身不出,每每念及此事,某都恨不得策马杀入,将那小人斩于马下!”
话一出口,陈平面色顿时一凝;一旁的灌婴也是顿然噤口,不着痕迹的端起茶碗,聚精会神的看起了场内鞠赛。
“大事未定,绛侯还是慎言为好···”
闻陈平隐晦的提示,周勃也是面色一慌,将视线移回场内。
一片寂静之中,陈平缓缓举起手,轻轻一挥,便有一队武士登上阁楼,将那六个瑟瑟发抖的侍女押了下去。
等阁楼上再无他人,陈平才看向右侧的周勃,叹息道:“绛侯怎如此不知轻重?”
一旁的灌婴则依旧紧盯着场内,手中茶碗早已空空如也,也没被放下,依旧被灌婴贴在嘴边。
周勃只得呼出一口闷气,站起身,刚做出告罪的架势,方才离开的那队武士中,便有一人召集忙慌得登上阁楼。
周勃适时住口,看向陈平身后,陈平亦是在回头看了一眼之后,面色一正,语气略有些责备道:“何事?”
只见那武士来到陈平身边,对陈平耳语一阵,陈平顿时一喜,对周勃和陈平畅笑道:“鱼已入瓮!”
第0075章 来者不善
从蹴鞠场出来,三辆马车同行至章台街和夕阴街交叉口,其中一辆便折道,踏上了夕阴街。
——周勃兴奋的催促着马夫,直取横城门,径直向北营而去!
其余两辆马车则是在武库附近分开,灌婴前往武库左近的大将军府,坐镇武库,以防长安有变。
陈平则是继续沿着章台街向北,前往丞相府!
在和灌婴分开之后,陈平满带着无法按捺的激动,焦急地将马车外的武士唤入车厢,询问着相关细节。
昨天才传回‘秦牧依旧滞留箫关以内’的消息,那支边军今日就出现在了关中平原之上;陈平此时的心情···
用欢欣雀跃都无法形容!
那支令人寝食难安的边军终于出现,陈平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起草一份诏书,将‘叛逆’二字黥(qíng)①在那支边军每一个士卒脸上了!
“是何地卫卒?兵马几许?今在何处?”
一股脑将疑惑问出,见那武士面色一呆,陈平自知失态,将胸中激动压抑了些,语气稍稍平淡下来:“可曾探知,是何方人马无诏入关?”
闻言,那武士却略有些羞愧道:“禀主公,未曾探知是何方人马。”
纠结片刻,那武士再道:“箫关尉,亦未传回有兵马入关···”
这下,轮到陈平愣住了。
“未经箫关?”
得到武士肯定的答复,陈平面上喜悦缓缓消失,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陇西、北地之军欲入关中,最近的通道便是箫关;如果不走箫关,便只能向西绕道将近七百里,自散关入关中。
至于向东取道函谷关,根本不可能——箫关至函谷关,光是直线距离就超过两千里!
再加上实际路程需要绕过的山脉、河流,即便是汉室最精锐的部队,也需要至少一个月,才能抵达。
更何况从汉室成立开始,作为关东、关中咽喉要道的函谷关,一直就是严进松出的!
一支上千人的武装,即便是在有诏书,有长安公文下达的情况下,通过函谷关也没有那么容易——十几天前灌婴班师,不过带着北军士卒五千人,通过函谷关便足足花了三天!
没走箫关,就表明那支边军,不是陇右、北地一代的驻军。
想到此,陈平面色郑重起来:“尔将那边军之事细细道来!”
哪怕从秦牧从长安出发的时间算,也才过去不到二十天;那支边军却从更北方的上、代,乃至于燕、赵之地赶到关中···
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陈平的爵位、官职,可都是靠着实打实的战功,一刀一枪杀出来的!
他又如何不知,一支军队战斗力最直观的体现,便是行军速度?
地方郡兵进行长距离奔袭,每日能走七十里,就足以称得上‘令行禁止’了!
即便是汉室最精锐的云中、北地部队,战时徒步奔袭也不过日行百里;至于骑兵部队,就更别提了,一天能走四十里的都得是北地骑士!
——可千万别以为,骑兵有马,就会一直骑着!
战马柔嫩的蹄掌本就极易受伤感染,再加上如今河套掌于北方匈奴之手,汉家缺马,根本没有足够的马匹可以供应。
所以,此时骑兵部队若要远距离机动,都是拴着马,自己扛着辎重,像伺候大爷一样,一路伺候着战马行军的···
光从行军速度来看,陈平就不难判断出:小皇帝召来的那支边军,来者不善!
都不说那支神秘的部队是从何进入关中的,光是陈平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支部队的来历,就足以证明那支军队来头不小!
那武士稍一措辞,便将今日得到的消息向陈平娓娓道来。
“今日辰时,新丰令遣人来报:昨日午后,乡民于崖涧寻得一处密林,其内似曾有人驻休,逾千人之多。”
“朝时,霸桥尉亲至丞相府,言霸桥之下,似有人夜涉而过之迹,数不下五百。”
看着陈平逐渐郑重起来的面色,武士小心翼翼吸一口气,继而道:“午后,广明成乡啬夫上报内史,言一男子自宣平门出,过广明成乡而不入,直入山林,形迹颇可疑。”
“乡啬夫疑此人或欲为祸,遂遣乡中青壮往山林查探,那男子却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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