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北阙还起着威慑外族的作用:自武帝登基起,凡匈奴有使来汉,都是经北阙而至司马门,再由司马门入未央宫;至于目的,自然是武帝爷想在北阙宽敞的广场上,向死敌展示肌肉——阅兵。
不严谨的说,未央宫北阙之于西汉,几乎等同于天安门之于天朝。
此时此刻,西汉的天安门前,正发生着一件注定将要载入史册的事件。
——本该立于北宫墙上的皇帝刘弘,此时却领兵驻足在北阙外,仰望着那近六丈高的宫墙;而在本属于他的位置,太尉周勃面色变幻的俯视着宫墙下,将北阙塞得满满当当的数千北军将士。
数十日前,同样是这些北军将士,同样左袒而高呼“扶保刘汉”,在这北阙之下,与吕产的南军厮血拼杀。
只不过当时,自己是站在这伙北军将士的身前,高举手中长剑,以“拯天子于水火”之名,杀入这未央宫。
现在,曾经需要自己拯救的天子,却同样持着长剑,同样高呼“刘氏左袒”,屹立在未央宫外。
到底是哪儿变得不一样了呢···
“事已至此,该当如何是好啊?!!”
耳边传来丞相陈平焦急的询问声,将周勃神游方外的意识拉回,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北阙下,那孑然而立的矮小身影。
长久领军的经验,使周勃想要开口呼喊些什么,以提振愈发低迷的士气;可那矮小的身影与记忆中,惠帝儿时的模样高度重合,使周勃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当年,高祖皇帝要废惠帝储位而立赵王,吕后托留候请来商山四皓,为时为储君的惠帝站队时,年不过十四的惠帝,也是像眼中这个少年一般,矮小,瘦弱,却自信的挺直腰杆,直视着高祖皇帝的双目。
是了,宫墙下的小皇帝,应该也快十四了···
“陛···阁下这是何故?”
话一出口,周勃才反应过来:饶是自己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事实都不可辩驳——在内心深处,刘弘依旧是皇帝,是这大汉江山的主宰。
听闻周勃绵软无力的“叫宣”,一旁的刘兴居眉头不经意间一皱,暗含深意的看了眼身后。
身后满脸纠结的将官见此,只好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膛的剧烈起伏稍艾,便上前向宫墙外喝到:“阁下莫不是忘记了,当日于未央宫中所言?”
一声高喝,宫墙上惶恐不安的朝臣们心中稍安:是啊,这位都承认自己不是惠帝的儿子了,大家这也是为了刘氏着想,才迎立得代王嘛!
就连周勃闻言,也是从迷惘中走出,面色重归威严。
宫墙之下,刘弘一把甩开身边兵士的搀扶,手抚炽痛的胸口;瞪大眼睛,恶狠狠盯着宫墙上影影绰绰的人群。
即便不知出声者何人,刘弘也能猜出来,究竟是谁还敢厚颜无耻的说自己“非惠帝子”!
——按老太监的说法,昨天是东牟侯刘兴居,以及汝阴侯夏侯婴以“诛吕无功,愿亲身前往劝谏”为由,领兵前往未央宫后殿。
待等他们离去,刘弘就“驾崩了”。
刘兴居的声音,刘弘“有幸”在昨晚听到过,那么···
冷笑一声,刘弘提一口气,怒喝道:“汝阴侯可是要再赐朕一樽毒酒,以告天下邪?”
振聋发聩的声音传出,一大早集结在北阙外看热闹的百姓顿时陷入骚动。
“俺就说,太后才归天数旬,县官又年幼,怎么可能驾崩了嘛?”
“是极是极,原来是有奸臣相害啊!”
没反应过来的八卦党们还在交谈,反应过来的老实人早已是成片跪倒在地:“民等敬拜陛下吾皇万寿无疆。”
不片刻,其余人也都条件反射般跪倒在地:“民等敬拜陛下”
静。
硕大的北阙,数千北军官兵、近万长安百姓,陷入诡异的寂静之中。
就连宫墙上整戈待发的将士们,看着眼前这壮观的一幕,都不由呆愣在原地。
不是说陛下驾崩了吗?
这是怎么情况?
我们这是···在与陛下刀剑相向吗?
在封建时代的军队中,绝大多数士卒都不知道自己为谁而战、为何而战;他们在乎的,只是战争能为家人赚得带来多少米粮。
但凡例外,都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强军——岳家军为黎民百姓,为荡平倭寇而战;人民军为国家存亡、为民族昌盛而战!
而现在,原本以刘氏忠臣为标榜,认为自己在护卫刘氏皇宫的军士们,却发现自己的对手就是刘氏皇帝···
眨眼间,原本高昂的士气轰然倒塌;周勃余光所见,就连自己身边架着长弓的亲卫,搭在箭矢上的手指都在不经意间打颤···
反倒是汝阴侯夏侯婴身边,气氛诡异的躁动起来——已有数位军士的手,暗中扶上了背后的短刃!
军心已丧。
哀叹着摇摇头,周勃只得无奈的向城墙外喊道:“阁下且待片刻,某即出宫与阁下面会···”
看着周勃消失在宫墙之上,刘弘不由长出一口气。
左眼被朝阳刺的略微发酸,使刘弘下意识眯起了眼;又如饥似渴的享受着穿越后,照射在身上的的第一丝温暖。
“旭日东升啊···”
第0006章 刘氏皇帝
长安城,未央宫北阙。
一香,一炉,一案几;二人,二剑,二筵席。
刘弘左手扶在腰间的“高帝斩白蛇剑”剑柄之上,迈着艰难的步伐,来到置于北阙广场的那只案几前。
在他对面约十步,周勃以几乎完全相同的姿势,眉头紧皱的凝视着眼前,曾被他轻视为“食乳稚童”的刘弘。
二人谁也不开口,也不落座,就这么互相凝望着彼此的目光深处。
在围观百姓眼中,在东方升起的日光下,却是一身着白色宦者衣袍的青年,微微抬头仰视着面前,身高足八尺有余的魁梧大汉。
过了许久,周勃紧锁的眉头依旧,微微向前,腰杆直挺:“阁下究竟意欲何为?”
呼
暗自长出一口气,刘弘心中大定——撑了这么久,总算是占得先机了!
心中稍安,刘弘手指装作不经意的敲打在剑柄之上,却不开口,只是眼带嘲讽的看着周勃。
看着刘弘这副模样,周勃终于放下心中最后的一丝轻视,郑重的端详起眼前的少年。
饶是刘弘夜逃未央,饶是刘弘携北军至此逼宫,饶是“弑君”丑事被纰漏在长安百姓面前,周勃都没把刘弘当过对手。
在他看来,刘弘只不过是在困兽之斗而已——皇帝的身份被剥夺,新帝也已到长安,刘弘的结局,早已注定。
区别只在于,闹成了现在这副局面,会让周勃的名望更臭一些而已。
甚至于,周勃在这次事件中名望越臭,将来能得到的越多!
——为了新帝不惜个人荣辱,从龙之功还有的跑?
直到此刻,直到周勃率先开口,试图打开局面却没有得到刘弘地回应时,周勃才意识到——事情,已经没有那么简单了。
先后侍奉汉室四位君王(高帝、惠帝、前少帝、后少帝),周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一件事郑而重之。
即便是高祖皇帝讨伐韩王信、吕后与留候密谋诛杀淮阴侯等事件,都没有让周勃如此郑重。
真要说起来,上一个让周勃这般举棋不定的人,姓项。
微微摇了摇头,周勃深深望了眼面前的刘弘,便自顾自上前,跪坐在筵席之上,旋即闭目养神起来。
一时间,竟惹得刘弘不止该如何是好。
“阿娘那人怎如此不识礼数,县官当面竟也敢先坐?”
“嘘,噤声!”
一声乳气未脱的询问声,惹得周遭围观百姓不由将目光撒向案几前,那道即便跪坐,也足有近五尺高的身影。
周勃却仿佛老僧入定般,只闭着眼,对周遭的声音充耳不闻。
一人闭目安坐,一人怒目而睁;墙上宫卫、墙下北军将士、围观百姓皆瞠目结舌,时间仿佛再度凝固。
坐,还是不坐?
刘弘心里很清楚,若是就这样在长安百姓、文武百官、北营将士面前走过去,坐下来,那他最后的底牌——皇帝身份,将失去所有的价值。
汉享国四百余载,从未有哪个对臣子低声下地的皇帝,能真正掌控自己命运!
——惠帝不为刘邦所喜是因为软弱;景帝太子容被废黜,某种意义上也是因为软弱;武帝太子据被猪爷嫌弃,最终导致巫蛊之祸,同样是因为其软弱!
可以说,汉室皇帝可以无能,可以无知甚至可以暴虐(武帝在官场的风评就是暴君),但唯一不能有的,就是一丝一毫的软弱!
再者,刘弘之所以能逼周勃走出未央宫,在这北阙广场跟他交涉,除了他皇帝的身份外,更让周勃投鼠忌器的,是身后数千北营将士。
若是刘弘此刻表现出一丝一毫的软弱,那他最后的依仗,也必将弃他而去!
而军队,是刘弘现在唯一的依仗,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
想清楚这些,刘弘心中决意已定,不再纠结。
呛!
一声剑鸣,惊得周勃陡然瞪大双眼,匪夷所思的看着拔剑而立的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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