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在南明 (人间十年)

　　士兵对回家娶媳妇，生娃充满希望，但是对打败鞑子却不太抱有希望，天下人皆知满人，满万不可敌，清军披甲人下马作战更是威不可挡，是重步兵中的重步兵，上马就是八旗精锐精骑，还有投降的关宁军打头阵，就凭这些咱们三流军队怎么能抵挡得住？
　　秦楚从士兵们脸上看到了希望，也看到绝望，朝廷数十万大军折损在关外，内心对清军的恐惧深入骨髓，既然因缘巧合成为一名大明基层军官，就有责任树立士兵信心，清军也是人，也一样害怕被刀子砍脑袋，秦楚决定做些什么，心里也有了些大致方向。
　　他热情招呼众人围坐在一起，烧了些柴火，将衣服脱下放在一旁烘干。
　　“来来来，大伙坐一起，我正好认识大家，免得以后杀鞑子的时候，论功行赏记不住名字，就闹笑话喽”
　　哈哈哈哈，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咧着嘴，笑着露出大黄牙，随后就赶紧闭上嘴巴。
　　“嗯嗯，就你先开始。”秦楚鼓励少年介绍自己。少年有些犹豫，被其他人一顿挑拨，少年表现欲望展现出来，瓮声瓮气说了起来。
　　“那俺说了，俺…是辽东人，家人给取名戴大头，俺家人都被建奴抓过去做包衣，俺们那屯子人为了逃命，就靠着小船，还有门板从辽东渡海，一路上南逃到了这。
　　屯子就剩下俺一人，其他人都没了，流落到南方，为了活下去就投了军，俺觉得南方挺好的，俺这辈子都不想回家了。”
　　秦楚有些惊讶，戴大头怎么会忘了血海深仇，不想打回老家。
　　秦楚和颜悦色问他为什么不想回家。
　　“大头啊，为啥不想回辽东呢？”
　　“回去也没啥喽，老家已经没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和我一起渡海的人也都死完，他们喝我说辽东败就败在袁都督手里，好大喜功，还枉杀毛帅，让大伙们心寒，心恨，不过那时候俺还没有出生，俺今年才十五呢。”
　　众人心里一阵惆怅。秦楚也不由得想到这个传奇将军。
　　毛文龙。独自一人去东江建牙开府，有他在，满清始终无法全力集中兵力南下，江东镇的存在，牵制满清大量的有生力量。
　　可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被袁崇焕一话不说，给拉出去砍了，一个领兵一方大帅，就这样被悄无声息砍脑袋，让东江军寒心，东江军随之瓦解。
　　大量精锐投降清军，还带去最先进火炮技术。自此，明与清在远程攻击武器方面，发生翻天覆地变化。
　　秦楚不忍心继续想下去，毛文龙也有很大瑕疵，经常贩卖禁物，但罪不至死。
　　“大头，你说得有道理，但是你要想想，毛帅就这么死了，便宜谁？”
　　“这俺不晓得，俺只知道俺们也打不回去，没那能力啊，北军都打光，俺们这些人也没用，朝廷精锐大军都没了，指望咱这些人，不中用啊！”
　　戴大头这番话，让秦楚和其他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一个精瘦的汉子呼的站起来，向秦楚抱拳开口介绍自己：“俺也说几句，俺叫宗臂，从西北逃过来，不瞒大家，俺原来是边军骑兵夜不收。被闯军打败后，跟着孙大人，孙大人战死后俺们就散了。
　　大部分兄弟战死，剩下弟兄没有主心骨，有些干脆就带着马投贼，俺不愿意与贼为伍，就逃回来，被其他卫收编，然后又被打散，又继续逃，这一路就逃到这里，恰巧黄总兵招兵，俺就到这里来，不吹牛，俺骑术在旗里算得上数一数二，只要给俺几匹快马，八百里加急不歇息。”
　　“吹牛，我还不晓得你，你连匹马都没得有？还夜不收？还八百里加急？人啊，还是要脸啊。”独眼龙没好气的讽刺了宗臂一番。
　　“先别说他，你的眼睛咋回事？”程矮子跳了起来讥讽独眼龙。宗臂和程矮子私交很好，他跳了出来反讥独眼龙。
　　“你这个死矮子，老子这只眼睛是天生的。”两人脸庞被憋的通红，秦楚赶紧制止二人继续拌嘴，让宗臂坐下坐下来休息，示意独眼龙继续说下去。
　　独眼龙起身后，向秦楚微微鞠躬，以示尊敬。
　　“见过大人，我本是京城脚下一客栈掌柜，您叫我钱三就好，在天子脚下有一份客客栈营生，说不上大富大贵，日子也过得过去。
　　谁想诺大的京城，竟被李贼打破，一通烧杀，客栈没了，东家交出一千两白银后，还是被在菜市口斩首，说是私藏私银，京师没有活路，没得办法，就带着行囊一路南逃，从北直隶到山东，然后到南直隶，现在到这，也不在乎是不是军户，这年头啥规矩都乱了，什么军户、民户、匠户、盐户、商户啊这些，都没有命重要，我来南京有些时间，算是这里老兵，不瞒大家，一开始这儿有五六百号人，和建奴打了几次，就剩这么点人。
　　年初兵部要求南京城所有卫所全部满额，千总带着家兵在流民中挑了五百多人，每人发一把炒米，大伙便都来投军，我和驼子就那时候来的，饿的没办法，实在是太饿，炒米还没来得及吃上几顿，就被派到江对面打探军情，刚过江就被鞑子发现，没法子只能是硬着头皮和鞑子血战，说是鞑子，其实就是咱剃发汉人。
　　还都是咱们大明朝官军，好家伙，龟孙打起鞑子时一个个绵羊草包，剃发后这杠杠的，打的我们那是屁滚尿流。刚刚满员的千户卫所，眨眼间就剩下三四百人，昨晚元百户的人投了鞑子，折损些人，现在就剩下俺们这些。”
　　听钱三说了这么多，秦楚颇有感慨，普通士兵都是苦苦挣扎在生死线上，稍有不慎就会被时代碾碎。
　　钱三继续说道。“在江北被鞑子打得那叫一个狠，恨爹娘少生两条腿，九死一生逃回来，就一直在这里趴窝，半月前被兵部派到扬州去支援史大人，好在各位大人磨蹭，不是要粮草就是要赏赐，磨磨蹭蹭就是不开拔，最后被兵部逼得没办法，一路上慢悠悠，白天往前走十里，晚上往走回五里扎营。
　　等开拔到扬州城外围时，扬州城守了一天，就被攻陷，都攻陷了咱还援助个屁，在千总大人带领下，俺们又是一路奔逃回来，还得真的好好感谢大人，要是在扬州被包了饺子，今天坐在这里，可不是咱哥几个啊！”
　　剩下两个年轻人，是一对兄弟，叫宁平和宁安，兄弟俩都是练家子出身，虽然瘦的皮包骨头，但是骨架子大，虎口布满厚厚老茧。
　　宁平是哥哥，却不善言辞，反倒是弟弟宁安给秦楚介绍他哥俩。


第5章 南京城下（五）千总阴谋
　　兄弟俩是浙兵，是戚继光创建的浙军后代，浙军主力作为客军，在萨尔许会战被当炮灰，以及在辽东主客军内讧中，以谋反罪名被剿灭后烟消云散。
　　大部长辈们战死，成年后哥俩也加入新浙军，新组建浙军远能力不如老浙军，在北直隶被大顺军击败，尔后又被清军八旗击溃，最后逼得只能在黄河出海口乘船出逃。
　　一路历尽千辛万苦总算是逃到南京，被朝廷兵部重新编排入伍，因为会操练火铳，被安排到去江北打探军情序列中。
　　程矮子还没有来得及介绍自己，就被钱三拉了下来，他生怕别人不知道程矮子过往，一张大嘴巴告诉大家。
　　程矮子以前是扬州某家红楼的绿头巾，后来听说鞑子打过来，一富家大少将他钟情的烟花女子赎身坐船南逃，他一股怒火没处撒，一怒之下就投了军。
　　独眼龙不怀好意，把程矮子身世告诉秦楚，气的程矮子对着钱三就一顿唾沫。
　　两人吐着唾沫恶心对方，其他人实在恶心，看不下去，后来逼得秦楚无奈，招呼众人将他们拉开。
　　将几人在心中排了座位，这几人之中驼背没有介绍，也是几人中最沉默寡言，既然不愿意介绍秦楚对他笑了笑，不勉强。
　　夜不收宗壁骑术了得，骑军出身有机会要向他讨教骑术，宁家兄弟步战凑合，这俩兄弟可以护在左右，保护人身安全。
　　钱三以前是掌柜，估计杀敌本领不咋的，算兵油子。
　　程矮子和戴大头，两人看体格，加起来估计都不够宗臂打，这三人勉强凑人头，可以起到吓唬敌人作用。
　　秦楚稍微想远了点，等以后有了更多兵马，在考虑每个人长处。
　　不知不觉天色黯淡下来，秦楚记得千总让他傍晚去府上有事商议，他便站起来对几人说道。
　　“诸位兄弟好生休息，千总约我傍晚去府上。程宣，带我去千总府上，正好我给你们弄吃回来。”程矮子赶忙站起来，一路小跑在前面带路，秦楚离开后几个士兵顿时炸开了锅。
　　特别是宗臂和宁家兄弟俩，对秦楚赞不绝口，这秦大人杀的鞑子屁滚尿流，带来的大饼，味道鲜美，既填饱肚子又尝到盐巴的味道。
　　钱三嗤之以鼻，一锅菜饼粥拉拉家常就想收买我？当年爷在京城，这些菜饼粥都是喂猪，咋对秦楚仍处于观望中，杀了那么多鞑子仍旧是一个莽夫，戴大头年级尚小，还在回味菜粥的味道很鲜美。
　　只有驼子一人静悄悄靠着墙壁，一言不发。他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但是他有任务，现在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他要和他的主子持掌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