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
“收就一个字,可我的黄芽丁会有很多,你不打算全收么?”
“我、我……”
“呐,我每次运来上百尾黄芽丁,你全收,转手卖出去,每尾赚两文,那就等于白赚数百文,这还用犹豫么?”
“不、不犹豫……”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每隔三日,就运来黄芽丁两三百尾,你全包了,这就是稳稳的赚四百到六百文,每月来那么六、七次,你说能赚多少钱?”
“多、多少?”大鲶彭只觉手指和脑子不够用,李笠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按每月六次,每次赚个四百文,这么一算,每月至少二千四百文,你说好不好?”
“啊?好、好……”大鲶彭挠着头笑起来。
一旁的武祥,见这两位居然好的如同什么一样,肩并肩蹲在地上,商量着“进货”、“包货”,呆住了。
方才还闹得要死要活的,怎么一转眼就……
大鲇彭姓彭名均,武祥大概知道其诨号由来。
大鲇彭家捕鱼、养鱼、卖鱼,其父是鄱阳有名气的鱼主。
因为这位出生时,家里正好捕获一尾大鲇鱼,所以取小名“大鲇”。
这年头,小名叫‘大鲇’的少年可不少,所以这位被人唤作“大鲇彭”,又因为嗓门大、嘴巴大(看起来大),也叫“大口鲶”。
平日里仗着家里人多势众,纠集了一群少年,在鱼市里卖鱼,经常惹是非,是出了名的刺头。
结果现在……
大鲇彭带来的几个少年,见着武祥发呆,不住催促:“哎呀小子,你这鱼赶紧点清楚,我们好算钱!”
武祥赶紧点鱼,想着李笠下血本弄个排钩,一晚上就扯起许多黄芽丁。
又有特制工具“取钩器”,能够轻松的将鱼钩从黄芽丁肚子里取出来,不会把鱼儿弄得肠穿肚烂,如今在鱼市一出手,那就是好多钱。
他从没想过打渔也能如此赚钱,这段日子的经历,简直是在做梦……
……
夜,鄱阳城内某民宅,房间里灯火摇曳,李笠和武祥坐在灯边,议论着这几日的收入,好为接下来做打算。
他俩的家都在白石村,在鄱阳城没有家,这处民宅是李笠最近租的,以便在城里有个落脚点。
自从李笠那日在鱼市和小刺头彭均‘不打不相识’后,两人这段时间‘眉来眼去’,居然就成了好友,一起合作发财。
对此,武祥不理解,趁着今晚有机会,他问:
“寸鲩,我觉着不公平,大鲇彭什么都不做,只是收鱼然后转卖,每尾可以赚至少两文,我们累死累活,扣去成本,也不比他多赚多少。”
李笠回答:“话不是这么说,你要知道,钱得拿到手里,那才是钱,也就是落袋为安。”
“你看,自那日和他做了约定,这次我们用排钩钓来的黄芽丁,运到鄱阳马上就出手,不需要在鱼市摆摊卖,很快就能到这里好好休息一下,这不好么?”
“还是那句话,钱得拿到手里,那才是钱。”
李笠需要帮手,因为他如今的身份是吏家子,必须服吏役,形同被一个无形的枷锁锁着,所以需要培养武祥来做自己的帮手,那么该教的就得教。
他用手在碗里沾水,然后在案上写着,给武祥算账:“你看看,我们上次和这次,都是三日忙碌,得黄芽丁二百余尾……就按二百尾算。”
“每尾卖十文,那我们手里的鱼就值二千文,当然,这还没扣除成本。”
过年时,李笠特地教了武祥基本的算术,包括阿拉伯数字、乘法口诀,对方学得很快,所以能够理解李笠说的计算结果。
“但是,这鱼儿若是一尾都没卖出去,二千文也就只是一个数字,你要知道,做买卖,现钱最重要,没拿在手里的钱,那就不是钱。”
“同理,销售渠道也很重要,如果货物卖不出去,还得多耗时间摆摊,这划不来。”
“我们两个,打渔、将鱼运到城里,然后在鱼市卖鱼,三件事情,一个人都缺不了,在鱼市耽搁一日,其他事就耽搁一日。”
“现在,我们每次都以十文一尾的价格把鱼卖给大鲇彭,虽然看上去是亏了,但前后到手二千文,省了不少事,还能好好休息休息,这不是很好么?”
“若是舍不得这差价,就在鱼市熬着,今、明两日,能把鱼卖完么?”
“时间值钱,也不值钱,关键是你的时间要如何利用,算账可得这么算。”
“我们要借助的,是大鲶彭的销售渠道,那么作为代价,让利给他,不是理所当然么?”
“更别说他是现结,而不是拖个三五日,要知道,做买卖最头痛的就是买方压货款!”
武祥努力理解李笠说的话,眉头紧锁,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口中喃喃有词。
李笠不催对方,见伙伴喃喃,自己也琢磨起来。
做买卖,渠道为王,掌握渠道的中间商,才能轻松赚大钱,李笠认为这种商业原理,古今通用。
他和武祥在湖上风吹日晒,辛辛苦苦捕鱼,运到鱼市,被中间商(鱼贩)大鲇彭轻轻松松过一手,人家赚的利润和他差不多(扣除成本)。
公平么?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中间商倒买倒卖赚差价,从赚钱效率来说这才是最划算的。
李笠也想有自己的鱼肆,有伙计帮忙卖鱼;有自己的食肆,自己推出各种新式菜肴,赚大钱。
捕、养、运、销,一条龙,利润都留在自己口袋里。
这样就不会被中间商“雁过拔毛”,但自家情况就是那样,没有亲族可以依靠,刚摆脱债务,所以有些事情急不来。
武祥琢磨清楚了,又问:“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李笠回答:“这两日休息休息。”
“啊?寸鲩,我们不捕鱼了?”
“再这么下去,你熬得住?日夜待在湖上打渔,风餐露宿,成年人都觉得辛苦,不要说你我。”
李笠笑道,他为了让伙伴安心,透露个消息:
“我跟你讲,那大鲇彭吃差价吃得爽快是吧,吃上瘾就离不开了,这一来二去,交情不就有了?”
“我给他让利,就是要交他这个朋友,利就是饵,过几日,我就要把他钓起来!”
第二十一章 饵
上午,风和日丽,鄱阳城西郊,鄱水某处河段,岸边,李笠登上岸边一块大石,站好,然后将手中钓车一扬然后一甩,将一片亮闪闪的铁片甩入水中。
铁片如鱼形,沉入水中,李笠转动鱼轮收线,慢慢将其拖回来。
收线的动作很轻、很慢,钓车时不时左右摆动,那铁片缓缓从水里出现,宛若一尾小鱼,正慌慌张张的往大石头这边游过来。
石头旁岸上,诨号“大鲇彭”的彭均瞪大眼睛,看着铁片“游回来”。
武祥也在旁边站着,又有几个少年,同样盯着水面上那铁片。
铁片回到石头下,李笠将其收起,再次扬竿,让这反射着阳光光芒的诱饵再次落入远处水面,然后沉下去,再“游”回来。
反复几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就说嘛,鳜鱼怎么会吃铁片。”彭均嘟囔着,一脸失望的表情,旁边几个少年同样很失望。
昨日他们听鱼梁吏李笠说,有办法不用活饵,而是用铁片钓鳜鱼,于是一个个来了兴趣,想要亲眼看看是不是有鳜鱼蠢到连铁片都要吃。
鳜鱼喜欢吃荤,却没谁听说过能用铁片钓鳜鱼。
所以,彭均等少年和李笠定下赌约,无论结果如何,愿赌服输。
方才他们看得清楚,李笠展示了那诱饵铁片,其实就是手指粗的鱼形铁片,打磨得铮亮。
再在这假鱼的腹部、尾部打洞,挂上鱼钩,再在“鱼嘴”处打洞,系上钓车的鱼线。
按着李笠的说法,这样的铁片假鱼就能用来钓鳜鱼。
彭均是不信的,他知道开春后,过冬的鳜鱼虽然不再聚集深水区域,但嘴比较刁,用活的小鱼小虾来钓都不一定钓得上来,用铁片怎么可能让鳜鱼上钩?
现在,见着李笠这么反复抛、收铁片,却没有丝毫收获,彭均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看法。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武祥,低声说:“呐,按约定,你们钓不到鳜鱼,得输我三百文。”
武祥哼哼着,眼睛眯起来:“彭郎,你们把钱备好才是真的。”
“嗤……”旁边一名少年笑起来,大家只当武祥嘴硬,明知道肯定输还不服。
彭均拍拍自己腰间,说:“我当然把钱备好了,不过看样子,你们输定了。”
见武祥不吭声,他懒得继续讥讽,这段日子他心情很好,因为李笠的缘故,他家有机会给官眷献鱼,所以阿耶很高兴,夸他会办事。
如今新上任的“明府”,多少人等着巴结,有机会给其家人献鱼,那是花钱都没法买来的机会。
所以,彭均觉得一会就不要说什么怪话,免得让李笠难堪。
李笠还在徒劳的努力,彭均四处张望,只见岸上远处旷野有许多人聚集,还拉起布障,看样子应该是有人春游,一大家子人出来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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