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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宋 (榴弹怕水)


  而且人的悲欢并不相通且不提,一个让这名穿越者警醒的事情在于,或者说,早在之前无奈选择加税的时候,他就已经敏锐意识到,随着抗金战争的长期化与规模扩大化,阶级矛盾将会越来越突出。
  更让人无奈的是,这个时候民族国家概念尚未形成,很可能会出现一种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相抵触的情形。
  前面需要抗金,所以后方得加税。
  后方老百姓苦不堪言,但他们的痛苦来自于朝廷的压榨,对金军的危险是没有切身感受的,所以说不得就要选择造反……对于穿越者而言,这毫无疑问是值得同情的行为,但这种行为势必又导致前方抗金乏力,逼得那些原本应该用来抗金,甚至应该用来维护后方百姓安泰的军事力量用于镇压内部。
  而这,正是那日赵玖专门叫来诸帅臣,当众甩脸的一个缘故所在了。
  因为他骨子里始终认为,不管表面原因如何,从基本动机上来讲,底层老百姓的反抗始终是可以理解,乃至于正确的。
  除此之外,身为穿越者,赵玖还不得不面对由此引申出来的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自身的定位。而这件事情,也正是他最近不得不直面的一个疑难问题。
  首先,他穿越过来是干嘛的?抛开虚无缥缈的道祖钦定之论,肯定是要好好活着,而好好活着自然是做有意义的事情……那什么又是有意义的事情?
  抗金!
  这点毋庸置疑。
  然后呢,当个好皇帝?
  怎么当好皇帝?
  把自己融入这个角色中,当一个赵宋皇室的孝子贤孙,前面学光武兴复山河,后面对内做个仁宗一般的‘圣人天子’,对外做个神宗一般的‘进取天子’?
  届时国家文化兴盛,一时昭然……想必也能混个比较高的历史评价吧。
  毕竟嘛,他‘圣人’起来肯定比宋仁宗要更‘圣人’。
  天下大旱,宋仁宗辛苦求雨,路上没找到带水的随从,强忍着不喝,最后果然感动了上天,东京下了一场及时雨,以至于只有京东沂州的老百姓继续遭灾,然后饿得不行,选择了造反杀官抢粮,这是何等圣人?换成自己,肯定背个大水壶,路上还主动分给其他人一点的,说不得就能感动道祖,来个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连京东那边都下几滴雨的!
  然后‘进取’起来,也肯定比宋神宗更‘进取’,宋神宗登基后契丹人来讹诈,问遍了老臣,都说契丹人打不过,就准备割地五百里……换成他赵玖肯定只割五十里啊!而且还能把锅砸到大臣头上。
  但如此圣人和进取,内心何堪呢?
  唯独话还得再绕回来,时代如此,他一人强行维持一个穿越者心态,拒绝融入时代的价值观中,又未免可笑……真那样的话,反而只能落得个离经叛道,被所有人视为商纣夏桀的地步。
  更关键的是,一味抵触与对立,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何况是有意义的事情。
  “官家。”
  花树之下,亭中满是香气,吕好问见到赵玖许久不言,犹豫了片刻,到底是有些不安起来。“官家确实有心想救助这些河北流民?”
  赵玖回过神来,微微一笑,却不答反问:“吕相公,朕的父母姐妹兄弟,还有许多亲眷,靖康之变的时候,便都北狩了,你应该知道吧?”
  这能不知道吗?吕好问低头不语。
  “而自古以来,所谓挟持人质者,当不计人质性命以急攻……这个道理,吕相公也应该明白。”赵玖缓缓而言。“所以,莫要说朕不孝,而是说从道理上,朕本来就该冷淡一些的。所以,当日在亳州明道宫中,朕决心抗金以后,就一直把二圣与北狩诸位亲眷都当成死人了。”
  吕好问想起当日落井疑云,沉默片刻,方才感慨相对:“官家确实为难……是臣等操之过急了。”
  “这话从何说起?”赵玖面色不变。“朕也没有埋怨你们的意思……你们的想法与做法,也多算是老成谋国的……倒是朕,有时候不免因为年轻而偏狭。”
  “臣惭愧。”吕好问到底是起身相对,以作谢罪之态。
  “且坐。”赵玖继续感叹道。“刚才吕相公问朕,到底是不是确实有心想救助这些流民,朕当然想救,因为朕自从将北狩亲贵都当成死人后,便隐隐有将这天下万民当做自家亲眷一般的心思,之前被宗忠武当面逼迫发誓,不指天而指民,便是此心了……哪里有见到自家亲人被当成物件典当贩卖而不忧心的?”
  “官家仁念。”刚刚坐下的吕好问再度欠身。“倒是臣等,不免又显得有些不识大体了……其实,臣刚才询问官家,便是忽然想到一个折中的法子。”
  “且不说此事,朕尚有一个疑问,想今日当面问问吕相公,须知道……吕相公从明道宫起便是御前实际上的首相,咱们君臣风风雨雨的,从八公山到南阳,再到东京,也该坐下来交流一二了。”话到这里,赵玖沉默了片刻,方才轻声呼喊。“吕相公。”
  “臣在。”吕好问立在亭中,心中一惊,难得严肃以对。
  “当日神宗与文彦博论新法的时候,神宗说‘更张法制,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文彦博对道:‘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赵玖轻描淡写,说起了一桩往日公案。“你怎么看文宽夫的这番话?”
  吕好问神色严肃,张口欲言,却又主动停下,明显是在思索。
  “事先说好。”赵玖忽然失笑道。“朕知道,神宗皇帝用王舒王来改革未必是真为了百姓,多少有开源揽钱的意思,朕也知道文宽夫这话有点跟神宗皇帝置气的意思,朕更知道,新党那些人做起事来,从士大夫到百姓都‘不悦’……但今日,只有咱们君臣在此,朕只想听听你吕相公就事论事,说说你本人对文宽夫这句话的看法,唯此而已。”
  吕好问更加严肃,但却不再犹豫了:“回禀陛下,就事论事,臣以为潞公(文彦博封号)此言失之!”
  “怎么讲?”
  “潞公此言,非要追溯学理,大约是《孟子》‘巨室之所慕,一国之慕’的言语,然春秋战国以降,孟子至如今已经足足一千四五百年,昔日巨室,便为一国之主体,至于如今,士民百姓俱是一国之主体,何况士大夫渐渐已自百姓中来?”吕好问认真以对。“故此,臣以为,孟子之言,放到今日,本就是天子与百姓共天下之意!至于潞公,或是一时赌气,说了一句蠢话;或是一时愚钝,从根本上便误解了孟子的道理……但总而言之,这话终究不对!臣以为,天子本当与百姓治天下!此方为理之所在!”
  赵玖稍显释然,缓缓点头:“说起来,朕记得吕相公乃是道学名家,为何近来少见学术?是因为当了首相,日渐繁忙了吗?”
  吕好问愈发严肃起来,倒是恭敬相对:“好教官家知道,臣那日殿中所言,皆是真心,臣早年自恃道学名家,但靖康之中,未免有失节嫌疑,明道宫前后,若非官家落井,身体欠安,几乎有避世求死之心,如何有脸面再做学问?”
  赵玖摇头而笑:“幸亏吕相公没走,否则哪来的咱们君臣还于旧都,以至于今日坐而论道?都说道学、道学……道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吕好问心中大动,便想要细细给官家叙述一番,但这个话题太大,且担心说的枯燥会引起官家不满,却又不禁张口结舌,半日方才憋出来一句:
  “好教官家知道,道学亦称理学,乃是因多论天地万物之道理而得名,迄今为止,早已经传播极广,只是稍逊新学罢了……”
  “道学便是理学?那昔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张载也是道学吗?”赵玖心中微动,追问不及。
  “张横渠自然是道学先贤。”吕好问心下愈发激动,便赶紧做答。“他所创关学本是道学名派,昔日神宗皇帝时,所谓张横渠之关学、二程之洛学、王舒王之新学,便已呈三鼎足之势。”
  “新学也是理学吗?”二程的理学赵玖自然知道,但对新学却不免好奇。
  “不能算。”吕好问严肃摇头。“理学要讲道德,要穷天理的,而王舒王虽然学贯古今,可他所创新学却只是为了他的新法,多讲功利,在天理与道德上却有所欠缺……”
  “朕以为讲功利比讲道德强。”赵玖当即应声。“当然,穷天理还是要的。”
  吕好问先是本能一滞,继而却又微微心动。
  “那吕相公你又是哪一派?”赵玖继续追问。
  “臣……”吕好问愈发严肃,却是稍作整息后才正色回复。“臣是家学,早在臣祖父先申公(吕公著)时,便已经世称吕学了。而所谓吕学,虽有‘致心’之论,兼长佛家之言,但与张横渠的关学相近,也是世人皆知之事……昔日横渠先生入京,关学、洛学、新学三鼎足之事,便是臣祖父先申公一力为之。”
  赵玖面色如常,微微颔首:“原来如此,却也可惜……朕常想,王舒王的新学乃是国家根本,不可轻抛,但确实在天理之论上尚有欠缺,无法与道家之无、佛家之空相匹敌,若是道学、新学能共存,岂不正好?可偏偏这些学派之争,好像比宋金两国仇怨还要深,逼得朕只能死守新学!真真不可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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