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札子,他就引着本部直接去陕北延安上任去了,理都不理中枢的文书。
这下子,中枢上下都被他恶心坏了,连赵官家也恨不能撕了他……因为赵玖得到确切消息,说这厮临走之前,对着长安父老哭泣流泪时候还曾在城外亭子中的柱子上写了一首诗,诗中有这么两句。
所谓:
不向关中兴事业,却来河上泛渔舟。
这是在说哪一件事,是在嘲讽谁,根本不用多言,而赵官家也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还能不生气的习惯。
但问题在于,曲端直接引兵北上,中枢却根本拿他没办法。
宇文虚中和许景衡扯了半天,虽然是因为曲大做事太恶心,所以许景衡这个强硬派得胜,但许相公得胜后却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此人。
“免去他知延安府的差遣!”许景衡思索许久方才拿出了方案。“加个遥郡防御使……”
“不行。”赵官家当即否定。“已经入秋,金人说来就来,长安残破,根本守不住,而延安府首当其冲,却是能守一守的……罢了他的延安知府,说不得他便敢连延安都不守。”
许景衡难得气沮。
“关中须有人主持,谁去关中?”赵玖停了片刻,做出了最后一丝努力。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各自举荐人选,但随着宇文虚中和工部尚书吕颐浩主动慷慨请缨,其余人等便也各自停止了推荐,毕竟也没人可以跟这两位竞争……不过,面对这两个人选,赵官家还是有些犹豫。
须知道,关中的重要性毋庸置疑,但问题在于,这二人未必就能掌握局面。
譬如吕颐浩,此人年龄、资历为殿上之冠,甚至远远高于几位相公,但他昔日在河北主持大局时,曾被金人俘虏,似乎证明了他在方面之任上的无能。
再譬如,宇文虚中身上有枢相的身份,又一直处理关西事宜,看起来是最合适的人选,但赵官家与之相处日久,却早就知道此人本身是个偏软弱的性格。实际上,宇文虚中一直以来的坚定抗金立场和勇于任事的忠心,与其说是来自于某种使命感,倒不如说是作为当日靖康中的对金使者,他一直有一种负罪感。
但是,这个不行,那个不合适,又该让谁去呢?
一片沉寂之中,随着杨沂中不顾礼仪自殿外而来,然后当众越过蓝珪递上一份札子,赵官家还是下定了决心:“宇文卿加节度使,以使相之身即日去关中宣抚陕西诸路,吕卿加枢密副使,再遣使者往东京、扬州、成都、陕州、南京、汝阳、楚州,让各地留守、制置使、节度使各自加速小心准备,然后重申一遍他们各自专断之权。”
宇文虚中和吕颐浩本要应声,新任御史中丞胡明仲甚至准备弹劾杨沂中,但听到后来却是陡然醒悟,继而满殿无声——很显然,战端复开了。
但朝廷来到南阳才区区四个月不到……太难了!
第三十四章 通宝
和渴望稳定,甚至对稳定有一种病态追求的官僚们不同,赵玖对金人这一波到来是早有预料的……金人没理由不来,实际上宋金开战四年,前三年都是天气一热便撤退,天气一转凉便南下。甚是连每次出兵的兵力配置和作战思路都一样,所谓东西两路军,一边十来个万户十来万人,其中金人五六万,其余各族四五万,而且特别喜欢斩首战术,盯着对方核心城市和首要指挥官不放。
那凭什么来了三年,第四年就不来了呢?
其实,什么盟约、什么宣战、什么国与国的外交都是假的,对于金国这种尚未脱离野蛮民族思维的国家而言,除非被打疼了、打怕了,否则只要能打就去打,只要能抢就去抢才是事实。
哪怕是基于这种出兵习惯的出兵,他们也该准备今年的南下,何况还有一道诏书呢
而接下来,可能就是出于这种对战争截然不同的态度,赵官家和南阳的官僚们却是彻底丧失了往日那种合拍。
其实,有些道理,这些官僚们不是不懂,有些话,他们不是没听某人说过,但是事到临头依然觉得难以接受。数日内,南阳陪都中,慌乱、敷衍、悲观等情绪开始蔓延,敷衍、乃至于逃散等现象相继出现,好像之前几个月因为南阳欣欣向荣而欢欣鼓舞的不是他们一般。
对此,赵官家自然感到失望,却没有失望透顶,因为他也只是对这个群体鼓起了三个月的信心,而且再说了,相对于一年前,这些人最起码不会也不敢说议和了。
同时,转回到赵玖的立场,他赵官家除了一开始有些震惊外,到后来真的是越来越从容……毕竟嘛,这半年他又不是什么都没做,做了那么多事情,就算是局面堪忧,还能忧到去年那样子?
如果真还是一败涂地,被人来了个搜山检海,那活该他这个穿越者死无葬身之地。
实际上,赵官家早就想好了,三道防线,五六个军区,宗泽、岳飞、李彦仙、韩世忠、张俊,这是目前最好的阵容吧?层层阻滞,真就撕不下金军几块肉来?
而等到金人来到自己直接控制的南阳跟前,必然已成强弩之末,守城就是了!便是南阳守不住,回到身后襄阳,来个大宋的脊梁永不陷落,难道不行吗?
说白了,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做就是了!当不成李世民咱还当不成慈禧?
“钟相要粮食?”
新官上任,却是公认文官资历第一的枢相吕颐浩抬起头来,冷冷相对。“你们户部居然觉得该给?”
除了官家在御案后摆弄着一枚建炎通宝,显得不够尊重其他人以外,其余所有人,从立在他身侧的蓝珪、杨沂中,到几位宰执、六部高官、几位核心台谏等要员,还有诸如小林学士这种翰林学士、中书舍人构成的近臣,乃至于堂下比较远的刘子羽、万俟卨、胡闳休等中下层官吏,全都严肃以对。
因为吕颐浩呵斥的对象乃是户部尚书林杞,而林杞乃是李纲李公相在南阳地位最高的代言人,而此时讨论的赫然也是一个极为严肃的话题。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户部尚书林杞咬紧牙关,礼貌之余,却也沉声以对:“禀枢相,户部以为该给。”
“为什么?”吕好问,也就是另一位吕相公见到情势不妙,主动插话来打圆场。
“凭什么?!”然而,吕颐浩根本不需要吕好问来插嘴。
“因为中枢这里不缺粮食。”林杞苦口婆心,诚恳以对。“两位吕相公,既然钟相此时还打着朝堂义军旗号,那便是可以拉拢的。此时给他粮食,并不是说指望着能凭着一点粮食就把这个篡逆之辈引以为援,但若能安抚住他一时,不让他趁机起乱,便算是救时了。”言至此处,这位户部尚书复又团团相对其他同僚。“至于将来,即使钟相将来反复,即使今日一些粮食将来看起来算是资敌,但只要能让他此时不反,将来金人退去,咱们自有一万个法子和他慢慢说道……敢问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吕颐浩冷笑一声,态度明显,而吕好问则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后者俨然是被林杞说动了心,却又畏惧吕颐浩这个不沾边的本家,不敢轻易答应。
至于殿上其他人,也都各自犹疑,很显然也有不少人被林杞给说服了。
甚至,就连赵官家都一边玩弄着那枚建炎通宝,一边若有所思起来……当然了,赵官家倒是对眼下这场争端没什么感觉,他只是因为这次争端复又感慨起自己的精神分裂来。
话说,对于钟相、杨么,或者说对于这股以宗教结社而形成的洞庭湖势力,赵玖的态度一直是复杂且变化着的。
一开始,赵玖在马伸的札子上看到钟相这个名字后就立即有了印象,因为此人作为洞庭湖起义的半个主角是上了历史书和《说岳全传》的,大约就是农民起义的代表,属于官逼民反和赵宋抗金不力的结果,甚至镇压洞庭湖起义一度成为岳飞的人生污点。
然而,真等到赵官家在这个时代切身接触了一些信息,却又立即改变了之前的看法。因为据他所知,钟相此人确实有利用宗教结社来扶助当地贫苦百姓的举止,但与此同时,此人也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在洞庭湖称什么大圣了,去年靖康之变后,他更是直接尝试用神神怪怪的方式暗示他是‘楚王’。
换言之,贫苦百姓的救助者兼利用者,妖言惑众的野心家与功利的追求者,这一体多面都是钟相的事实……而这也是很多农民起义领袖的事实,往前没几年的方腊是这样,再往前上千年的张角也是如此。
那么且不讨论农民起义的正当性与局限性,赵官家身为一个穿越者和赵家人,肯定是有着一种矛盾的心理的。
穿越者当然是要无限制的同情劳苦大众,谁让他上辈子出身贫寒农村,又受的是那种教育呢?而作为此间最那啥的一个赵家人,对于一个注定要造反的群体,又不免有些严重的威胁感。
而这种矛盾心理在最近发展到了一种极致……
“官家。”
就在这时,李纲的另一位心腹,也就是林杞在殿上最大的政治盟友、殿中侍御史李光了,眼见着吕颐浩一时语塞,而周围大部分人也都被说动,自然要趁热打铁,于是其人咬了咬牙,干脆越过几位相公,直接向上方正在胡思乱想的赵官家拱手直言。“这件事是有成例的,就好像宗留守与李公相一般,之前宗留守没有回到东京,东京周边都是军贼,但是宗留守让军贼重新变成了大宋官兵;而东南之前也屡次发生军乱,可李公相在那里,既往不咎,优抚得当,不也让可能变成叛匪的乱兵重新成为正经军队了吗?所以说,山河之固,在德不在险,便是钟相这种逆贼,也说不得是能优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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