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 (步兵长)

　　这个疑惑刚刚升起，一阵酒肉的香味儿就扑鼻而来。只凭味道他就能猜到这些酒菜来处不凡：
　　酒是琼浆馆前年才推出的清香型美酒，也是他最喜欢的一种酒，在家的时候每天都要喝上几杯。
　　菜应该是天然居最好的厨子之手，那个厨子做菜有个特点，总喜欢多放一点花椒。
　　而他最喜欢花椒的味道，所以非常中意那个厨子的手艺，每次去天然居都要点那个厨子做菜。
　　这几天在大牢虽然没有受多大罪，但吃喝就别指望了，能填报肚子就不错了，想吃好根本没有可能。
　　好几天没有吃到自己最喜欢的美食，骤然闻道熟悉的味道口水都流出来了。
　　难道这群不良人又换了个法子，想用美食诱惑我？呵呵……看我给你们表演一个肉包子打……咳咳，守口如瓶。
　　正当他准备起身海吃海喝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卫兄，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会是在这种地方。”
　　卫大茂身体一僵，脸上浮起愤怒之色，但他没有直接骂人，而是缓缓的起身，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然后才说道：
　　“原来是王丞相，你不是应该在帮圣人处理国家大事吗？怎么有空来这大牢里看我这阶下之囚。”
　　“呵呵……卫兄，请坐。”对他的冷嘲热讽王珪没有一点生气，伸手指着旁边的一个小墩子道。
　　“区区阶下囚岂敢与当朝宰辅同席。”卫大茂看了一眼小桌子上的美酒佳肴，强忍诱惑拒绝道。
　　心中着不停的念叨：你再劝我，再劝我一句我肯定会坐下的。
　　然而王珪却没有再劝他，而是收敛脸上的笑容冷冷的道：“你怪我？你有什么资格怪我？今日的一切是我造成的？”
　　“你说我嫌贫爱富，当年你我订下儿女婚约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侍中，而你当时不过是区区六品御史。你说老夫嫌贫爱富？”
　　“是谁背后发力让你五年就迈过五品官这道坎成为御史中丞的？是你的那个连襟？不是，是老夫。是老夫豁出去老脸找到杜如晦给你求情。”
　　“你怪我？你凭什么怪我？”
　　“你以为危险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你以为老夫当众和你断绝关系就真的能和这件事情撇开关系？”
　　“我王珪蹉跎一生，好不容易爬上了宰辅的位置，还没来得及享受权力的乐趣就因为交友不慎被牵连到这样的大案中去。”
　　说道这里王珪怒急道：“你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就把所有亲朋好友至于险地，你有过一丝愧疚吗？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有什么资格怪我？”
　　“你知道这几天我是怎么过的吗？寝食难安一日三惊，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知道我最想和你说什么吗？入你酿。”
　　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王珪也有些气短，喘着气瞪大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卫大茂。
　　卫大茂先是愤怒，然后羞愧，最后瞠目结舌，相识这么多年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毫无形象的王珪。
　　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来了一句：“你骂人。”
　　“你……”王珪又气又无奈，干脆一屁股坐在墩子上扭过头不看他。
　　“那个……这饭我能吃了吧？”卫大茂期期艾艾的道。
　　“……”王珪不耐烦的挥挥手让他随意。
　　卫大茂再也不装了，犹如恶狗捕食一般扑了上去，一手撕下一根鸡腿往嘴里塞，一手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咳咳……”吃的太猛被呛得直咳嗽，可他并没有放缓速度，就这样边咳边吃，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呛得还是怎么了。
　　听到动静王珪也转过头，看到这这狼狈的样子脸上的怒容也渐渐消失，剩下的只有心痛惋惜。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他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卫大茂突然丢下酒壶和鸡腿趴在桌子上抱头痛哭，哭的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一边哭一边向王珪道歉道：“禹玉兄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是个东西，你使劲骂我吧。”


第578章 攻心
　　卫大茂的失态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重新收拾好情绪，郑重的向王珪道了歉。
　　他确实应该向王珪道歉。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退婚对卫家来说确实是个侮辱，堪称不共戴天之仇。
　　可当他知道前因后果之后就明白，这件事情错不在王珪，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的。
　　巫蛊之术啊，直指皇后，凡是沾边的都要死。而且还不是死自己一个人，是全家三族都要死。
　　应该生气的是王珪而不是他卫大茂，人家堂堂宰相和你家结亲，还背后使力让你登上高位，结果呢？你冷不丁就来了一出巫蛊事件。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要是他遭遇这种事情，会恨不得把对方碎尸万段，王珪还能来看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两个人一个诚恳的道了歉，一个欣然接受，所有的误会消失场面看起来非常的和睦。然而大家内心都清楚，这一切都是假象。
　　卫大茂真的愿意道歉？有句话叫道理我都懂，但站在我的立场上你就是做错了。当众退婚就是在打我卫家的脸，怎么可能反过来向你道歉？
　　王珪愿意原谅他？更是扯淡。你为了一己之私差点把我全家都拖进了深渊，不把你碎尸万段就不错了，还指望我原谅你？
　　但两人都很清楚，双方都有求于对方，为了达成目的必须要摆出一笑泯恩仇的姿态。
　　双方重新坐好，卫大茂拿起筷子慢慢的享受自己自喜欢的美食，王珪很自然的提起酒壶给他倒了一杯酒。
　　卫大茂开始问外界的一些情况，王珪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模样。
　　新科举顺利结束，岳山当众表演雌鸡化雄之术的事情和进展，很多官员被暗杀，皇帝很生气正在彻查此事，很多官员被抓等等。
　　了解过外界的情况卫大茂顿了一下，开始述说自己的经历。
　　出身郡望之家，可惜家族因战乱破落，他先后投靠王世充、萧铣等人，试图借着辅佐之功重振家族，可惜都失败了。
　　萧铣败亡后他转而投靠大唐，却因为之前的经历不被重用有才无处施展，后来和王珪结识。
　　毕竟也是郡望之家的后人，虽然家道中落但世家的底子还在，学识雅量受到王珪的欣赏。两家的的交情越来越深，后来更是结为儿女亲家。
　　靠着王家的帮衬他的事业开始有了起色，但还不够。
　　他年龄已经不小了，这样慢慢熬下去到死撑死了就是个侍郎。官职是够大了，可离恢复祖上荣光还差得远。
　　于是他就动了别的心思，恰在这个时候他那个几乎没有打过交道的连襟找到了他。于是……
　　本来一切好好的，可是被岳山一句话给打入了地狱。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对我如此不公？”卫大茂大骂道。
　　“老天对你真的不公吗？出身世家你的起点就一定超过了大多数人。”王珪怼道：“即便家道中落，你肚子里的学识、阅历等等也能让你受用无穷。比起芸芸众生你何其幸运？”
　　“我是世家子，岂是那些黔首所能比。”卫大茂高傲的道。
　　“呵……往上数十代二十代你家也是黔首，往上数千年，炎黄也是黔首出身。我大唐立国至今，封侯拜相的黔首车载斗量，你说你瞧不起黔首？”王珪嘲讽的道。
　　“你……是来羞辱我的吗？”卫大茂气的脸色涨红。
　　“我只是告诉你，你的起点已经超过了大多数人，没有资格抱怨老天不公。”王珪淡淡的道：
　　“你以为朝廷不重视你是因为你先后跟随过王世充和萧铣的原因，可真的是如此吗？太上皇起兵的时候历经曾经举报过他，现在不一样贵为枢密使卫国公。”
　　“魏征早年也跟随过李密，归唐后辅助隐太子，据说还曾经密谋谋害圣人，现在亦贵为宰辅。”
　　“不要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当你不肯低头去看看那些被你鄙夷的黔首是如何艰难求存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你走不上高位。”
　　“身为臣子最大的职责就是为天子牧民，一个连看都不愿意看黔首一眼的人，如何治理万民？所以即便是有我在背后发力，你也只能当一个闻风奏事的御史。”
　　“你有世家子的风骨和雅量，却也有他们的傲慢，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最大的缺陷。”
　　卫大茂被他一席话说的面如死灰，虽然他可以欺骗自己，王珪说的都是错的都是在胡说。但他内心深处却很清楚，王珪说的都是对的。
　　但王珪并没有放过他，继续说道：“就算没有岳山，你真的以为你能讨得了好？圣人和娘娘的感情甚笃人尽皆知，你们强逼着他废后他会忍这口气？”
　　“一旦风头过去他必然要找机会清算，你这个先锋肯定会是第一个被收拾的人。”
　　“甚至都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等到皇后真的被废，为了撇清关系他们甚至会主动动手了解了你们。”
　　“在朝廷你是堂堂御史中丞，但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一枚棋子，一枚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你不是一向自诩聪颖过人吗？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就想不道？我看是利令智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