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也没必要再劝我了,殿下准许士卒回去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家都已经到了这里,你再劝也没用。”史鼐没有正面回答雷诺的话,只是这样说道。
“要是早知道,我当时一定劝你回去。”丹夫说了一句,又对米特道:“你当时怎么不对我们说?”
“我当时也不知道。”米特赶忙辩解:“从伊斯法罕出发以后,卓姑娘才与我说的。”
“都已经过去了,还说啥?”史鼐反而劝阻起来。
“史鼐,你……”丹夫想对他说话,但说到一半,又止住了。
他想说的是‘你就不怕自己真的在西边战死了?难道真要将唐妩托付给我?’但又一想当时史鼐与他说话时酒已经吃了不少,神志多半不清醒,那话未必出于真心,又赶忙将这句话咽下去。
“罢了,已经过去,不再说了。”丹夫又道。
“这就是了,早已过去,说也无用,别说了,吃饭要紧。”史鼐说着,端起饭盒连吃了几大口饭。
“我也吃!”丹夫也端起来,大口开吃。米特与雷诺一样。
“雷诺,丹娘在伊斯法罕动静闹的那么大,我听说,殿下好像不大高兴?”几人吃完了饭,丹夫又想起一件事,出言问道。
“确实这样。”雷诺小声说道:“殿下对迪马什倒是出言赞许,可对丹娘不大满意起来。
幸好还有刘中尉从中转圜,丹娘继续留在军中又确实还有用,殿下不至于将丹娘赶回去。”
“不说了,不说了。”他又连声说道,看来不想告诉别人太多有关这件事的情形。
“说起来,我从迪马什那里又听来一个消息,据说要在这边,两河流域,设立另一个独立于波斯的都护府,叫做天方都护府。”
“天方都护府?”众人明知雷诺是在转移话题,不过这个话题他们确实感兴趣,都看向他。
“就是天方都护府。”雷诺点头:“迪马什转述说,刘中尉认为过去大食国分为呼罗珊、波斯、天方与埃及四大块。呼罗珊不多说了,埃及太远统辖不了,中间两块都要设立都护府。”
“那谁当都护?”
“殿下与中尉商量的时候,说是从波斯军中挑选,谁表现的好就选谁。波斯军也要分出一半,归这个都护统领。”
“怎么都是让外人来做都护!”丹夫不满意:“应该让咱们安西的人做!”
“大家不愿意!”雷诺笑道:“你当大将们都想做?错了!
不论天方还是波斯对咱们安西来说都是生地,来当都护不仅劳神费力,还未必落得着好处;而且都护只能当几年,不能世袭。将来变成熟地了或许大家争抢,现在生地可没人愿意。
另外对于这两个都护府,刘中尉又提出其他要求。他要求这两个都护府全面祛除天方教,凡是提拔的官员都不能信这个教,士兵也不能信,而且设立法规排挤信教的人。
可这两处信天方教的人太多,这差事不好干。这样一来,都护就更难做了,也就更没人想当了。只能提拔波斯人。”
“为啥非要排挤天方教?而且信这个教的人不能将信仰隐藏起来?”丹夫问道。他虽然痛恨大食国,也不喜欢天方教,但出于中原的传统,觉得没必要严禁。
“这个天方教与中原的教不一样,好像没法隐藏信仰。至于为啥排挤,我可不知道。”雷诺道。
“算了,这和咱们也没关系,不想了。”丹夫挥挥手说道。
雷诺见状似乎想说话,与丹夫争辩;但在他的话出口前,米特忽然打断,而且用很小的声音说道:“雷诺,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听闻殿下的身体如何了么?”
“殿下的身体?怎么,你听到传闻,殿下的身体不好?”雷诺一愣,随即也一脸紧张的小声说道。
“我确实听到传闻,殿下的身体不太好。你也别问我从哪里听来的,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你只说你是不是听说了。”米特道。
“这,”雷诺仔细回想一会儿,说道:“迪马什似乎略微提起过一点,但我以为只是一时之疾,没在意。
难道说,殿下患的不是一时之疾,而是真的生了重病?”
第646章 病
“殿下,再吃些药吧。”就在雷诺、米特等人议论的同时,在中军大帐中,刘琦手里端着盛满药的碗,吹了吹热气,走到床边说道。
“我还吃甚?”李珙躺在床上,脸色略有些苍白,不过精神头还算好,笑着说道:“早上已经吃过药了。”
“殿下,可是,郎中开的药是早晚各吃一次。”刘琦用带有一丝哀求意味的声音说道:“还是将这碗药吃了吧。”
“我可以吃。但你不要再称我为殿下了;这时帐中只有咱们两人,和以前一样,叫我丰哥便好。”李珙笑道。
“是,丰哥,你把药吃了。”刘琦连忙说道。
李珙笑着从他手里接过碗,慢慢吃下去。
“药真不好吃。”
“这是当然,药当然不好吃。等丰哥病好了,就不用再吃药了。”
李珙闻言又笑了笑,没接话,反而说起正事:“我听说你下令在波斯都护府与天方都护府驱除天方教,进行许多限制?”
“确实如此。”
“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刘琦想了想,说道:“这个教传播力度极大,绝非佛道所能比;此教又已在天方、波斯等地传播百多年,若是不动用官府的力量驱除,等到安西对这两个都护府的的武力优势渐渐被淡忘,或者本地恢复实力,他们必定反叛。”
“为何你断定必定反叛?”
“因为,这一教是有教无国的,而且……,所以这样断定。而为了避免这种情形,只能尽力驱除。”刘琦详细的解释了一番,最后又道。
“你说的这些我不大了解,但既然你这样认为,我就当做都是真的。”李珙笑了笑,说道。
“我说的这些全都是真的,绝无虚假。”刘琦立刻道。
“行了,行了,你不必对我这样赌咒发誓的。”李珙道:“我信你还不成么。”
“多谢丰哥。”
“就会拍马屁。从前我身体还好的时候就变着花样拍马屁,现在我身体不太好了,更会拍了,甚至有时候我都没察觉你在拍马屁。”李珙又笑道。
“我哪里一直拍马屁?”刘琦叫了一句屈,又道:“等过些日子丰哥身体彻底好了,看我还会不会如此!”
刘琦是想逗李珙开心,但李珙听了以后眼神却略有一丝黯淡,而且他过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刘琦,我记得你当初设计个人旗帜的时候,用得是太极八卦旗?现在并未改变吧?”
“没有,没有,一直用太极八卦的图案,从未变过。”
“既然如此,从明日行军起,你的太极八卦旗就立在我的旗帜旁。”
“丰哥,这是!”刘琦不敢置信的抬起头看向李珙,看了几眼后忽然跪下来,带着哭腔说道:“何必如此,何必如此。丰哥你的病一定能治好!”
“我了解我自己的身体,况且郎中也诊断过了,我的病不过是拖延时日而已,能活多长时间全凭运气。”李珙的声音十分平静,继续说道:
“所以提前把你的旗帜树立起来,也没甚不妥。”
刘琦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帐篷里响起抽泣之声。
……
在大军从伊斯法罕启程后不久,李珙忽然病的非常严重,经常呼吸困难、胸闷、咳嗽,有的时候甚至无法骑在马背上。
刘琦立刻亲自将李珙抬到马车上,对侍卫们下令不许外传,谁敢将此消息传出去定斩不赦;随后将随军郎中叫来,为李珙诊治。
随军郎中诊脉诊了好一会儿,又看看脸色,辨别唇色,对刘琦说,李珙患上了喘鸣这种病。
刘琦起初没弄明白喘鸣是一种啥病,反复询问郎中,但最终也没有得出确切结论,只断定是一种呼吸道疾病,肺部或气管、支气管产生的病症。
当然,李珙得的到底是啥病也不要紧;要紧的是,郎中说这种病无法根治,患上病的人只能想方设法缓解病情;
同时,限于医学水准,患上这种病后能活多久谁也不敢断定,有的人可以活好几年,有的人很快就发病死了。
听到这番消息,刘琦当时感觉仿佛在三九寒日,站在野外吞下一碗冰水一般,由内而外通身冰凉,站在原地呆了好一阵。
又过了一会儿,侍卫跑来告知刘琦,李珙醒了。刘琦这才回过神来,又站在原地思索一会儿,嘱咐郎中几句,走到马车旁爬进去,劝说李珙返回伊斯法罕城。
刘琦说话的声音很平稳,一点没显露出不妥的样子,仿佛李珙真的只是得了一个小病,回城里静养几日便好。
但李珙笑了笑,说道:“刘琦,你就不要向我隐瞒了。我实话对你说,我小时曾跟御医学过一些医术,后来又读过《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等医术,也算是略懂医术。
所以我自己诊过我自己的病,只是当初症状较轻,有几种可能,不敢确定而已。你此时和我这样说,我岂会相信?”
“殿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