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想收下这枚大食金币,但想着面前之人是士卒,自己还要在大营中待很长时间,万一这人得知他真实诊金后反悔,上门闹事想要回金币,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为免麻烦,只能拒绝。
“郎中不必拒绝。”雷诺道:“我知晓郎中出诊一般收多少诊金。我愿意给一个金币,郎中尽管收下。”
他正说着,见苏欣买菜回来,点头与她说了几句话,又转过头同郎中道:“我还有事,这枚金币你就收下,不要磨蹭了。”说着,他硬塞到郎中手里,转身返回院内。郎中捏了捏手里的金币,赶忙走了。
雷诺走回丹妮娅屋子,刚到门口还没进去就听她说道:“……等我病完全好了,我继续去大营门前唱歌。”
“你还唱甚歌?”苏欣道:“你之所以发烧就是因在营门前唱歌,天气又冷冻住了。你病好了也不能再去唱。”
“丹妮娅,”雷诺也走进来说道:“卓婶子说得对,暂且不要唱了。等天气暖和些后再说。”
“不,我就要唱歌。”丹妮娅却坚持道。这是她为抵抗大食人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除非万不得已,不然绝不放弃。
苏欣与雷诺都出言劝说,但丹妮娅只是摇头不听。苏欣毕竟仅是房东,雷诺也不是她的亲哥哥,只能劝说、不能强迫她,见她这样坚决也不得不停止劝说。
“既然你非要去大营门前唱歌,那就多穿些,宁愿把自己裹成棕熊也不能再冻着。”雷诺又道。
“我知道了。”丹妮娅点头答应道。只要不劝她停止唱歌,她愿意接受旁人的建议。
说过此事,雷诺又给丹妮娅煎了药让她吃下去,时间已经到了伴晚。雷诺与苏欣去做饭,做好后端到屋里,丹妮娅也穿上厚厚的衣服坐到桌旁吃饭。
饭桌上,他们又闲聊几句,雷诺忽然说道:“差点忘了。丹妮娅,我有些东西要给你。”
“是从大食人手里缴获的新奇玩意儿吗?”丹妮娅立刻好奇地问道。
“不是。”雷诺却说道:“只是一些钱,还有一些值钱东西,算不上新奇。”
“这些东西给我作甚?”丹妮娅问道。
“丹妮娅,我在战场上随时可能,”雷诺正要说出‘战死’二字,见丹妮娅向他瞪眼,忙将这两个字吞进肚子,继续说道:“若全军战败,我身上的东西都会便宜大食人。我可不愿意让大食人占便宜,就交给你替我保管。”
“不是有解库,许士卒存钱?怎么不存去解库?”丹妮娅又问道。
“因为我想让你帮我保存。”雷诺直言道:“整个嗢鹿州,只有你能算是我亲人,我的钱不让亲人保存,还给谁帮我保存?”
“若我在战场上不幸,这些钱也都是你的了,就当做我给你提前添的嫁妆。”
“不,雷哥哥,你一定能活下去,不会遭遇不测。”丹妮娅立刻说了一句。
“还有,这些钱我愿替你保存,但也只是替你保存,等仗打完了就还给你,一文不会差。这些钱将来会是你娶嫂子的彩礼呢,可不能少了。”
“哈哈,好,那就仍算我的。”雷诺笑道。他也不在意丹妮娅说甚。若他真的死了,这些钱还能落到旁人手里不成?
他很快吃完饭,从自己拿来的包裹里将值钱东西都找出来,交给丹妮娅。丹妮娅细细清点了,又将每一样东西数目详细记下,这才放进自己存放东西的地方。
这时天已经黑了,他必须在起更前返回营房,何况继续在这里待着也没啥事,就起身要回去。丹妮娅因病还没完全好,只是站在屋门前朝他挥挥手,苏欣将他送到大门外。
“卓婶子,”在大门外,雷诺忽然又拿出一枚金币,要递给苏欣。“婶子,这枚金币感谢你对我刚来嗢鹿州城时的照顾。”
“快拿回去拿回去!”苏欣立刻说道:“我当时哪里有照顾你?你都是个成年男子我也照顾不了。至于其他,你当时也付过房租,不欠我的。”
“婶子,……”雷诺又要说话,但没说出口又被苏欣堵回去。“你只要还叫我婶子,就不要给我钱!拿回去!”
“那下次我从大食奴手中得到啥新奇之物,送给婶子。”雷诺收回金币,又道。
“若有新奇的玩意儿,我当然会要。”苏欣变出笑脸道。
他们又说了几句话,雷诺告辞,离开这里。苏欣站在门前挥了挥手,等他转过街角再也瞧不见后回屋。
“卓婶子,雷哥哥走了?”见她回来,正靠在床上的丹妮娅问道。
“已经走了。”
“婶子,你可问了有关卓姐姐之事?”丹妮娅又道。
“哎呀,我给忘了!”听到丹妮娅的话,苏欣立刻大叫道。
因卓桠两次留纸条都说自己会上阵杀敌,安西大都护府又早已与大食人交战,苏欣猜测卓桠或许也已经上阵与大食人搏杀,早就想着等雷诺回来探亲时问他是否听说过一个女子上阵杀敌的传闻。但今日不知怎地,她把这件事给忘了。
“我该早些提醒卓婶子的。”丹妮娅立刻说道。因此事是卓家家事,她觉得当着自己面说苏欣或许会难为情,所以特意为苏欣留出最后送雷诺的时机询问,不想她把此事给忘了。
“下次,下次他一来这里,我就问他可听闻过一个女子上阵杀敌的传闻,再不耽误了。”苏欣道。
第208章 卑鄙无耻
“大食奴真是卑鄙之至!”雷诺咬牙切齿。
“该千刀万剐的大食奴!”丹夫也大声骂道。
“该死!”
“杀光他们!”
“狗娘养的大食奴!”帐篷里其他人也纷纷骂道。
“都住嘴!”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忽然掀开门帘走进来,对他们吼道:“你们这些伤兵,再喊小心牵动伤口!还有你们这些探望的人,谁再叫喊就滚出去!”
听到这番话,帐篷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在伤兵营里住超过一晚的人都赶忙闭嘴。新来的一位伤兵与来探望的士卒虽不知这个老大娘是谁,但见重伤号们纷纷住口也赶忙停止说话。
“再给你们一刻钟,”大娘又对雷诺等来探望的人说道:“你们最多再说一刻钟的话,然后就走!谁要是再大声嚷嚷,我就命守卫打一顿板子再扔出去!”
“你们两个,”她又指着帐篷内的两个护士说道:“别怕这些当兵的,他们敢违反规矩就大声斥责,出了事有我担着!”等两个护士点头答应后,她又看了帐篷内几眼,转身离开。
“这人是谁,这样蛮横?”待大娘走了,丹夫忍不住问躺在病床上的曹方峰道。
此时是丹夫与雷诺回到河北大营第二日,他们在伤兵营里重伤士卒休养的帐篷里。
这日一早雷诺醒来,本想去看丹妮娅,但又一想,决定先去伤兵营。昨天他就没和众人一道来营房,也没去伤兵营,今日先去探望杨队正为好。
至于不许探望杨队正怎么办?那就去探望别人好了,反正有十来个同队同袍住在伤兵营里。
但他刚刚走出营房大门,迎面碰见丹夫。丹夫随口问了他要去作甚,听说是去伤兵营,又说一块去。雷诺也不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自然答应。
他们探望过杨队正后,丹夫想去探望米特、史鼐等人,可雷诺和他们也没特别的交情,要先去探望重伤的曹方峰。丹夫于是和雷诺一块来到重伤士卒休养的帐篷。
刚一走进来,他们就发现这边条件与轻伤那边完全不同。轻伤士卒的半营只有干净的帐篷,有郎中每日来看,有几个士卒换药而已;重伤这边不仅帐篷打扫的更加勤快,早晚郎中都来查床,竟然还有性别为女的护士看护!
见到护士,丹夫与雷诺都十分惊讶,因为他们在杨队正处一个护士没见到。他们询问围在伤兵营附近的守卫,才得知护士只看护重伤将士,不看护轻伤将士。
原因倒也简单,一来,轻伤将士不需太多看护,有人每日换药即可,用不着护士;二来则是担心受伤将士对护士动手动脚,酿成事端。重伤将士伤势都很重,要么胳膊不能动要么腿不能动,或者两个都不能动,想对护士动手动脚也办不到。
雷诺听完守卫的解答,道了声谢;可丹夫早已三心二意。他只听到‘护士只看护重伤将士,不看护轻伤将士’就不再听,而是四处张望起来。既然护士只看护重伤将士,那唐妩一定在附近,他很想找到唐妩,与她说几句话。
但他张望一会儿,没找到唐妩。入营探望有时间限制,不能都浪费在找人上,他只能停止张望进入曹方峰的帐篷。
曹方峰对有人来探望自己也很高兴,热切地聊起来。只是他们才聊几句话,两名士卒扶着一位重伤之人走进来,将他小心翼翼搀扶到曹方峰旁的床上,解开包裹伤处的月白布换药;一位郎中望闻问切一番,又开了一副内服的药。
这样折腾一通,扶这伤兵进来的人去煎药,他床前暂时无人。见这人虽然腿上受了重伤不能自己走动,精神还好,曹方峰就与他交谈起来。
一开始只是闲聊,但不知不觉说起昨日大食人攻打宅院。一说起此事,那人神色顿时变得十分愤恨,大声说起大食人竟然用大唐百姓做盾牌逼近院墙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