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这样说,林觉安即使仍有些担心,也不能再出言置疑。他正低头琢磨是否询问孟飞军为何要在这里设伏,就听孟飞军说道:“说起来,还真得感谢你们。”
“别将谢我甚?”林觉安虽然心知肚明,但仍然问道。
“自然是谢你们想出的计策,也谢你们对士卒进行试探。”
孟飞军道:“若无你们想出这个计策,我是万万想不到这样对大食人设伏的;这也罢了,更要紧的是对士卒试探。这个计策实在太过疯狂,我即使想到也不敢实行。是你们试探出士卒不会反对,我才敢实行。”
“所以我出言谢你们想出计策,也谢你们试探士卒。”
“别将不必谢。虽然此战别将为主将,但我们岂能好似此战与我们无关一般不动脑筋?平时想不出比别将更好的计策也就罢了,这次既然别将也无好计策,我们自然也要尽心尽力。”
“恰好我们想出这个计策,却也担心士卒不愿,所以安排亲信到处散布那个编的故事看士卒反应,以断定他们是否愿意卧在雪中偷袭大食人。幸好最后试探得出将士大多不反对。”
“孟别将,下官还有一言要向别将强调。这个计策是我们受刘都尉与我们讲的一个故事启发而想出,并非我们独自想出,孟别将若想谢,回去后还应当感谢刘都尉。”林觉安最后说道,而且用了十分正式的自称。
可听到他最后这番话,孟飞军却只是笑笑,并不答话。他听林觉安说过那个故事了,但他才不信刘都尉会讲那样无稽的故事,就算醉酒也不会讲。准是他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假托是刘都尉说的,以使他相信那个故事。
看到孟飞军的表情,林觉安就知道他不信那个故事是刘都尉对他们讲的。其实,他与魏向煌虽然亲耳听刘都尉说起那个故事,但也不信故事内容,只是使用故事中的计策而已。
刘琦给他们讲的那个故事,就是朝鲜战争中的长津湖之战;而他们想到的计策,就是利用大雪弥漫,在大食人行军的路上设伏,攻打大食人。
长津湖之战是朝鲜战争中最惨烈的一战,也是奠定后世华夏国际地位的一战,刘琦当初了解朝鲜战争的时候对这一战印象很深,记的十分清楚。他在嗢鹿州时有一次吃醉了酒,与自己的护卫谈起古今著名战役,就说出了这一战。
林觉安与魏向煌当时自然是听得糊里糊涂。啥,还有人能操纵可以飞在空中东西?怎么可能!啥,还有重量轻巧、使用简便能将‘箭矢’射出百丈远的兵器?怎么可能!刘琦不时说出这些闻所未闻的兵器,他们也顾不上听战役经过了。
更何况当时刘琦吃醉,说话也含糊不清,即使是一台复读机也不可能将刘琦的话清楚重复一遍,更别提心里还琢磨着闻所未闻兵器的林觉安与魏向煌。等第二日魏向煌醒来后再回想昨晚刘琦说过的话,几乎只记得那些新奇兵器。
不过林觉安的记忆比魏向煌好些,他还记得刘琦反复重复的一段话:“总伤亡五万,其中冻死冻伤的将近三万,两个负责堵住敌军最后逃生道路的连全部冻死在阵地上!”
“但就是凭借这种精神,我军才能在武器装备远不如敌军的情形下打败对手,赢得战役胜利。”
这段话给林觉安极其深刻的印象。他无法想象会有军队在即将冻死的情形还执行命令。这也成为林觉安认为这个故事是刘琦瞎编的的一个重要理由。
但三日前孟飞军说他想不出能保证成功偷袭大食军营法子后,林觉安忽然想起这个‘故事’。虽然他和魏向煌都觉得故事是瞎编的,但里面的作战方式未必不能实现,想要告诉孟飞军,由他斟酌是否采纳。
但魏向煌却又提出疑问:士卒们会愿意趴在雪地里几个时辰只为偷袭大食人一次?万一他们告诉孟飞军,但将士们却又拒绝执行军令,那如何是好?
林觉安一想也有道理,于是决定试探士卒一番。他将刘琦讲的故事改头换面,安在三国时期曹刘两家身上,告诉亲信,命亲信散布这个假故事,观察士卒反应,以确定若下达卧雪埋伏的命令士卒是否会听令。
自然,结果是只要能杀大食人,大多数士卒愿意这样做。林觉安与魏向煌再不迟疑,将此计策告诉孟飞军。
孟飞军起初也十分担心士卒不会愿意卧在雪中几个时辰只为偷袭大食人,但听到林觉安与魏向煌的试探结果后再无疑虑,决定采纳。
孟飞军对二人的计策又进行修改。他先命全军后撤,并且堵塞道路,给大食人造成我军即将撤退的假象,诱使大食军追来,再在大食人即将安营之地附近埋伏士卒,半夜偷袭大食军营。
经过反复思量,结合探马回报,孟飞军最终确定这片平地会是大食人安营之地,带领一早挑选出的五百士卒于下午申时赶到这里,命将士吃过干粮后就卧在雪里,等候大食人抵达,安营扎寨。
……
……
孟飞军与林觉安说话间,五百士卒都已经卧在雪里。他们来到要埋伏的地方后,每人先清出足够一人卧趴的平地,将雪堆在身旁,之后卧在光秃秃的黄土上。
孟飞军放眼望去,只见一片白茫茫的景色中间夹杂着许多黄色斑点,斑点位置还不时发生移动;仔细一看,才能看到不是斑点移动,而是穿着白色披风的人在移动。
“幸好还在下雪,过一会儿那些露出来的地面就会再次被白雪覆盖,高低不等的雪堆也会被抹平,不必担心大食人发现。”
“走,咱们也趴过去,趴在全军最前面,偷袭时当先杀出去、杀进大食军营!”孟飞军一边说着,一边向众人趴着的地方走去,扒拉出一片平地也趴了上去。林觉安连忙跟上,趴在孟飞军身旁。
第160章 不能哭,眼泪会冻住的
“天快黑了,大食人怎还不来?”米特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他们已经在雪地里趴了一个多时辰,可除不时有三五骑从道路上飞驰而过之外,并无大队大食人到来。
虽然天还没黑,大食人赶不到这里安营十分正常;可即使将身下的雪清了,身上也穿着厚厚的外衣,他还是感觉冷,更不必说此时天上还飘着雪。因此他等的很不耐烦。
“还早着呢。”趴在他前面的刘三笑道:“现在才酉时初,起码得再过两刻钟大食人才来安营呢。”
“时间过得太慢了。”米特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身上的外衣。
“时间过得与平时一样,该一个时辰有十二盏茶就是一个时辰有十二盏茶,该一盏茶有两炷香就是一盏茶有两炷香,该一炷香有五分就是一炷香有五分,啥时候都不变。”
“你觉得过得慢,是因为你不耐烦在这里趴着。要是让你玩你喜欢玩的,你就不觉得过的慢了。”夏传涛笑道。
米特被他的话噎住,一时不知说甚;丹夫同他说道:“他们这些老兵,不管仗打的咋样,说话那是一套一套的,你说不过他们。尤其夏叔过去看过军营大门,那更是最会说话的人,就连骂人都能连骂半个时辰不带重复的。”
“哎,丹夫,你这话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我咋听不出来?”夏传涛笑着插话道。
“我当然是夸夏叔你呢。”丹夫立刻回答,脸色一本正经。
“我咋觉得不是呢?丹夫,你损我呢吧。”夏传涛又道。
“夏叔你想错了,我真的是在夸你老。”丹夫又道。
“那小子从小就油嘴滑舌,说的话听着好像在夸人其实是骂人,但听着像骂人的话其实在夸人,也分辨不清,你也别和他置这个气。”刘三这时打圆场道。
他顿了顿又道:“过会儿大食人就要来了。孟别将说,大食先锋军有七千人,其中大食兵六千,葛逻禄兵一千。估计营寨安得不会小。”
“大食兵六千,葛逻禄兵一千?这么多人呐。咱们才五百人,每个人得杀死十四个人才能把他们都打死。”米特道:“这也太难了。”
“难啥?只要冲进营寨,让他们乱起来,不要说每人杀十四个人,就算是杀一百人也容易得很。”丹夫道。
“这可说不好,”曹方豪这时说道:“咱们毕竟人太少,没法子将营寨围起来,大食人四散奔逃根本拦不住,最后未必能杀死几个。”
“而且大食国过去十来年一直在打仗,现在的摄政王并波悉林也挺厉害,不会选一个饭桶做先锋大将,咱们就算冲进营寨,他只要沉着指挥,大食兵也未必乱起来。”
他原是碎叶城士卒,又不像夏传涛那样交游广阔,同刘三或丹家、米家的长辈不熟,平时也很少与他们一块闲聊。但这时听丹夫说话,生怕他误导了另外几个没打过仗的新兵,只得出言道。
“那,岂不是说提前埋伏也没大用处了?”丹夫不在意有人反驳自己,又问道。
“埋伏当然有用。可不能觉得只要能冲进营寨就万事大吉,之后还得一刀一枪的打。”曹方豪又道。
“原来如此。多谢曹二哥指点。”丹夫道。
“我平日里指点你那么多,你都不谢我;曹二指点你一次你就感谢。”刘三开玩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