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匪事 (舟者)

　　“你滚---”既然“甜甜根”已经被她吃了，周耀宗还能说些什么，对小女孩大吼一声，让她离自己越远越好。
　　小女孩吓了一跳，但并没有离开，而是用一种十分渴望的目光望着周耀宗，“我爹已经死了，我娘让我跟着你。”
　　啊？死了？
　　这才走了多长时间，他爹就死了。
　　周耀宗眼前浮现出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和那双让他感到恐惧的眼睛。
　　哎---，世道乱了，人的命咋就这么脆弱，说没就没了。
　　“跟着我？”周耀宗凄然一笑道：“我都这样子了，你跟着我干什么？”
　　“给你当老婆或者当小妾，我娘说了你是一个好人，跟着你能够有吃有喝。”
　　你娘是大神啊？
　　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开涮。
　　“我实话告诉你，我现在是一无所有，跟着我只有死路一条。”
　　周耀宗这一次没有说错，此时的他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朋友没了，关中待不下去了，家人虽然还在，但还要自己能够活着回到瓦房村。
　　要是不能活着回到瓦房村，其实跟没有是一样的。
　　现在的他已经不想什么乡试殿试了，只要能够活着比什么都好。
　　自己都这样了，竟然还有这么一个拖油瓶要跟着自己混日子，真是瞎了那双大眼睛。
　　此时周耀宗发现这个女孩的眼睛很大很明亮也很清澈。
　　虽然周耀宗把什么都跟小姑娘说了，但这个执拗的小姑娘依然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走啊--，你咋还不走呢？”周耀宗对小姑娘再次吼道。
　　“我、我、你让我去哪儿呢？我娘说完后就带着弟弟走了，想找都找不到了。”说着小姑娘哭了。
　　哎---，天啦，人世间还有比这更悲凉的事吗？
　　周耀宗简直都要气疯了，自己虽然一天没吃，但至少还有家可回；可眼前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她爹死了，她娘走了，想找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咋办呢？
　　周耀宗真想一脚将小姑娘踢倒在地，然后扭头就走，但读了半辈子圣贤书的他到底还是做不来。
　　想了想之后对小姑娘道：“你愿去哪就去哪，你已经把我的甜甜根吃了，我也不怪你，你走吧，我没办法养活你。”
　　说罢，周耀宗扭头继续向山里走去。
　　周耀宗前面走，小姑娘后面跟，亦步亦趋，犹如读书先生带着的书童一般。
　　“你滚啊！”走着走着，周耀宗回过头对小姑娘吼道。
　　刚吼的时候，小姑娘还有些害怕，吼的次数多了，小姑娘也习惯了，连抖都不用抖了。
　　“我不走，这么大的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又没碍你什么事，我为啥要滚呢？”小姑娘反驳道。
　　好好好，算你会说，我不跟你计较。
　　想到这里，周耀宗离开大路向山里走去，来到一条小河边，在这里周耀宗又找到了一根“甜甜根”。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上次吃了亏，这一次周耀宗长了心眼，在挖之前左右看了看，确信没人之后，周耀宗这才将“甜甜根”挖了出来，洗都没洗，直接塞进嘴里。
　　饿极了，只要是有吃的，就能够救命。
　　吃了一根“甜甜根”之后，周耀宗明显觉着身体有劲了，人也精神了。
　　怪不得老人们常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慌。
　　自己都已经一天没吃了，只要有点吃的，立即觉着好受多了。
　　吃完“甜甜根”之后，周耀宗再次返回到大路上，只有沿着大路他才能够找到回家的路。
　　“你咋还没走呢？”周耀宗又看到了那个一路跟着自己的小姑娘。
　　“你让我去哪呢？”这一次小姑娘没有犟嘴而是反问道。
　　哎---，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读过书的周耀宗竟然想起了这句唐诗。


第22章 大户人家的孩子
　　既然都是天涯沦落人了，周耀宗没有理由不带着这个拖油瓶。
　　虽然不情愿但也没办法，只得带着她一路向山里走去。
　　到底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周耀宗一旦走进山里，犹如鱼儿进了大海，鸟儿飞上天空，生存的办法多得是，一会儿挖野菜，一会儿摘野果，一会儿偷鸟蛋，一会儿刨黄鼠狼藏起来的食物。
　　大山是万物生存的宝库，只要人勤快，再加上一点生存的基本技能，比如翻山、比如爬树，活下来是不存在问题的。
　　越往山里走，能够找到的食物越多，或许是吃饱了，原本又黑又瘦的小女孩看起来有些精神了，人也不那么难看了。
　　“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毕竟一路结伴同行，加之周耀宗本身就是一个勤学好问的，咋能一点不了解对方的情况呢？走着走着，周耀宗不仅问道。多
　　“我叫杨紫晴，扶风人。”
　　杨紫晴？
　　好大气的名字。
　　周耀宗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对人名地名也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一个时期人们取名字是不尽相同的，春秋时期女子的名字多含有“姜”“嬴”等字眼；汉唐时期女子的名字里多含“环”“燕”等字眼；宋明时期女子的名字里多含有“照”“晴”等字眼。
　　不过名字能有这些字眼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
　　一般人给孩子取名字，几千年都是没什么变化，不是土气就是俗气。
　　她竟然叫“杨紫晴”？
　　难道是大户人家的女子。
　　这个名字立即引起了周耀宗的重视。
　　“这么说你们家此前也是扶风的大户了？”
　　杨紫晴点点头，“我家本是扶风桃林镇的大户，我爹此前也是中过举人的。”
　　他爹竟然是举人？
　　惭愧啊！
　　昨晚要吃掉自己的人竟然是举人？
　　学富五车的举人都混到吃人的地步，自己一个秀才还活什么呢？
　　听完这话，原本还有点人生优势的周耀宗一下蔫了许多，心中那一点点倨傲的自信瞬间没了。
　　“后来关中大旱，最初一两年我爹决定开仓放粮，救济百姓的，那些吃了我家粮食的百姓一度称我爹为‘杨善人’。可是旱灾一年接着一年，时间长了我们家也要生活。周围百姓都没了吃的，不得不进山当土匪了。但是当土匪还是要吃饭的，为了能有一口吃的，那些土匪就下山抢了我家。”
　　土匪竟然抢了她家？
　　听完这话周耀宗就好奇了，一般情况下，土匪不但要抢粮食还是要杀人的，为何这帮土匪只抢粮食没有杀掉他们家人呢？
　　“土匪既然抢了你家，为何还能让你们全部逃出来呢？”
　　“因为那些土匪本来就是我们镇上的乡亲，前两年都是吃我家粮食的；所以他们在抢劫的时候，并没有杀我们。”
　　周耀宗更加吃惊了，说来说去是自己人抢了自己人。
　　哎---，啥世道吗？
　　当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
　　这个时候不要讲什么人伦道德，不要讲什么亲情友情，更不要讲什么乡里乡亲，一切都等到吃完饭再说。
　　人与动物之间的区别在一瞬间就发生了逆转，而且当人是野兽时比野兽还有凶猛。
　　“既然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这么说你也读过书了？”
　　杨紫晴点点头。
　　她还是个读书人？
　　听到这话，周耀宗当下不觉着这个女孩累赘了。
　　读书人多少是有些清高的，不管土匪对自己多好，周耀宗都觉着那些人跟自己不是一个层次，说不到一起去。
　　可一旦对方也是读过书的，那就不一样了，都是孔门学子，心性是相通的。
　　此后的路一下子好走多了，二人时不时的聊上一两句，周耀宗发现这个孩子的文辞水平竟然很不错，虽然比不了自己，但绝对不会比自己那个当了一辈子童生的爹要强。
　　吃虽然能够保障，但周耀宗毕竟是受了点伤，一天下去也走不了多少路，从中午一直走到天黑才勉强走到凤州城外。
　　至于要不要进城，周耀宗迟疑了，当下的关中城里的生活已经很困难了，城内百姓纷纷向外逃。
　　凤州虽然是山里，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再加上还带着这么一个拖油瓶，一旦官府追问起来，咋解释呢？
　　思来想去，周耀宗决定先在城外待上一夜，明天一早继续进山。到底是七月的天气，露宿野外也不觉着多么寒冷。
　　第二天一早，周耀宗继续向南前行。
　　“哎呦，几天不见军师竟然还带着嫂夫人回来了。”没走出多远，山上冷不丁传来这么一声。
　　周耀宗抬头一看，独眼龙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看到独眼龙的时候，周耀宗有些百感交集，此前自己是多么仇恨这些影响自己考试大业的土匪，今天见到的时候竟然有些激动。
　　“胡说什么，这孩子是我在路上捡到的，见她可怜就带上了。”周耀宗愠怒的对独眼龙说道。
　　“嘿嘿--，不管是捡来的还是有意带来的，反正都一样。”独眼龙倒是不生气，调侃似的对周耀宗说道。
　　哎--，土匪就是土匪，绝对不能指望他们说出有文化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