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秀峰反应过来:“钱俊臣管他借钱了?”
潘二喝了一小口茶,幸灾乐祸地说:“不但管他借了钱,还借了不少,整整借了两百两,我看着任怨去房里拿银票的。这银子借出去容易,想要回来可就难了,哈哈哈哈!”
“管同乡借钱不用给利息,而且任禾也不好意思追着他要。”韩秀峰想了想,又笑问道:“钱俊臣就跟他借了,有没有跟何举人、刘举人借?”
“他去何举人房里坐了一会儿,肯定是去借钱的。出来时脸色不对,应该是没借到。”潘二放下茶碗,又笑道:“刘举人有钱,跟任禾一样借了两百两给他,所以他对刘举人和任禾不晓得有多亲热,还说要赶在衙门封印前带刘举人和任禾去贡院转转。”
韩秀峰沉吟道:“二爷跟何举人是正儿八经的同乡,而且早就认识,应该是提醒过。”
“他们借也好,不借也罢,反正不关我们的事。”
“这倒是。”
韩秀峰三口两口扒完饭,放下筷子问:“潘兄,二爷去哪儿了?”
“二爷跟何举人吃完捎午就一道出去了,好像是去拜见吉老爷。刘举人的那两个家人头一次来京城,想去看看皇上住的地方。何举人的表弟是第二次来,认得路,一吃完捎午就带他们去了。”
“四哥,我也想去瞧瞧皇上住的地方。”大头冷不丁冒出句。
“行,等忙完眼前这阵子我带你去。”韩秀峰端起茶碗,好奇地问:“任怨呢,任怨有没有一道去省馆?”
“估计是不想借钱给钱老爷,他哥发了话他又不好说啥,只能硬着头皮拿银票,反正是一肚子不高兴,没跟他哥一道去省馆,也没跟何举人的表弟出去逛,一直在屋里躺着,连捎午也没吃。”
“你们吃捎午时有没有喊他?”
“喊了,我喊了一回,大头后来又去喊了,他连门都不开,说啥不舒服,不想吃。”
韩秀峰起身道:“喊过就好,他是自给儿不想吃,又不是我们不给饭他吃。”
“是啊。”潘二一边跟着韩秀峰往东屋走,一边笑道:“反正我们喊过,吃不吃是他的事。不管他吃不吃,饭钱和茶水钱是不会给他退的。”
“这也没法儿退,”韩秀峰走进东屋,指指满屋子的行李:“潘兄,我们收拾一下,把东西搬东厢房去,以后住东厢房,把这间腾出来,不然再来两个举子住不下。”
“杜老爷的东西呢?”
“他的东西不用搬,他已经补上了缺,在京城呆不了几天,快的话再有三五天就得走马上任。”
“补上了?”潘二惊诧地问。
“补上了,被外放去广西提标三里营做千总,三里应该是个地名,他那个营应该是分防营,领几汛兵,守好三里营辖下的几个汛地。虽然没啥油水但也没啥危险,应该不会被调去平乱。”
经过奉节时潘二跟韩秀峰一道在夔州协标左营住过一夜,晓得分防营是绿营里最没出息的营,一个分防营负责防守几个地方,所以那几个地方叫汛地,分防营的绿营兵也被称之为汛兵。
想到广西不太平,潘二不禁笑道:“上阵靠马兵和步兵,汛兵上不了阵杀不了敌,顶多帮着押运些粮草。这么说他补上的这个缺还行,至少不用领兵上阵跟贼匪厮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只言片语
谁也不晓得两广的情形,韩秀峰只能跟潘二一样帮杜三往好处想,就这么一边聊着一边收拾行李和被褥。
“潘兄,差点忘了,我们还有一罐药呢。”韩秀峰从一个布包里取出装有金鸡纳霜的小陶罐,小心翼翼拔掉塞在罐口的布团,走到窗边看了看,又举起来嗅了嗅。
“你忘了我可没忘。”潘二接过陶罐笑道。
“没忘咋不想法拿出去换点银子?”
“四哥,这儿是京城,走到哪儿都有药铺。在我们老家金贵的药,在京城不一定金贵。再说我们又不急着用钱,不如先留着。”
韩秀峰沉吟道:“留着也行,不过不能留太久。你想想,砒霜放久了都毒不死人,这药估计也差不多。”
“这我还真没想过。”
潘二下意识举起陶罐嗅了嗅,正准备说等会儿去找几个药铺先打听打听金鸡纳霜的行情,大头在隔壁喊:“二哥,还有点剩菜咋办?”
“这用得问吗,留着晚上给任禾那龟儿子吃。”
……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任怨因为任禾借银子给钱俊臣的事窝着一肚子气,在屋里躺了大半天,刚才尿急出来解手,依稀听见韩四和潘二在东屋里说砒霜,心想韩四买砒霜干啥。正狐疑,又听见潘二跟大头说啥子给他大哥吃,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韩秀峰不晓得他在外头,拉开门,打算把收拾好的行李往堂屋东厢房搬。
任怨听见动静,急忙跑出会馆。
韩秀峰没见着他人,就算见着也不晓得任怨因为无意中听了个只言片语被吓得半死,喊大头一起帮着搬,搬好再收拾,收拾完两间房又一道准备十来个人的夜宵。
任怨担心任禾回来后稀里糊涂着了韩四的道,没敢跑远,就这么守在胡同口等,等到钱俊臣、任禾、刘山阳回来时已被冻得瑟瑟发抖。
任禾一见着他就不解地问:“二弟,你守在这儿干嘛,你看看你,脸都冻青了,鼻涕都冻出来了。”
任怨擦干鼻涕,迎上来急切地说:“大哥,不好了,你不能回会馆!”
“为啥不能回?”
“那不是啥会馆,那就是个黑店!”任怨看了一眼钱俊臣,心有余悸地说:“大哥,韩四要害你,他连砒霜都买好了,跟潘二和大头说留着晚上给你吃!”
“什么,他想害我?”任禾大吃一惊。
“大哥,真的,他们鬼鬼祟祟躲在东屋里商议,正好被我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
钱俊臣不认为韩秀峰会做出这等谋财害命之事,一把抓住他胳膊问:“任二,你晓得你在说啥?志行啥样的人我是晓得的,他跟你们近日无怨、往日无仇,怎么会害你们的性命?”
“钱老爷,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他……他跟我哥素有嫌隙,一定是怀恨在心,想用砒霜毒害我哥。”见钱俊臣和刘山阳将信将疑,任怨抬起胳膊指着天赌咒发誓:“天地良心,我要是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劈!”
钱俊臣回头问:“行之,你与韩四果真素有嫌隙?”
任禾不晓得该怎么解释,只能模棱两可地说:“是……是有些过节,钱兄,不管您信不信,要不是我二弟提起,我早忘了这事!我任行之堂堂的举人咋可能跟他一般见识,就算有啥事也不会跟他一个胥吏计较。”
“哥,你忘了他可没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地方不能住了,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
“换地方?”任禾越想越窝火,咬牙切齿地说:“他既然起了杀心,想害我性命,我岂能就这么搬走!”
刘山阳越想越蹊跷,忍不住提醒道:“行之,捉贼还得拿赃呢,我看这事得从长计议,不能因为令弟的一面之词就去告官。”
“要拿赃是吧,钱老爷、刘老爷,我带您二位去。”任怨也意识到空口无凭,紧攥着拳头道:“我在胡同口守了一下午,没人进去他们也没出来过,砒霜一定还在会馆里,找到砒霜不就行了,铁证如山,我倒要看看他韩四咋抵赖!”
任禾正在火头上,不等钱俊臣和刘山阳开口,就大步流星往会馆走去。
钱俊臣和刘山阳对视了一眼,只能小跑着追了上去。
任禾走进院子,一见着正在井边打水的韩秀峰便厉声问:“韩四,你为何要害我?”
韩秀峰被问糊涂了,把井绳交给刚出东屋走出来的潘二,起身问:“任老爷何出此言,我咋不晓得我要害你?”
“砒霜都准备好了,还狡辩!”
“砒霜,哪儿有砒霜?”韩秀峰一脸茫然。
“韩四,别装了!”任怨冲上来一把揪住韩秀峰的衣领,声色俱厉地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砒霜就在会馆里,你们下午躲在东屋鬼鬼祟祟商议咋害我哥的话,我在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
韩秀峰早看他们兄弟不顺眼,冷冷地说:“先把手松开。”
“是不是见东窗事发想跑,这是京城,你能跑哪儿去?”任怨紧抓着不放,回头道:“哥,钱老爷,我揪住他,你们进屋搜,一定能搜着!”
“敢欺负我四哥,看我咋收拾你个龟儿子!”大头跑了出来,一把抓住任怨的手腕,他手劲儿多大,任怨被勒得生疼,急忙松开。
韩秀峰整了整衣裳,示意大头放开任怨,紧盯着任禾问:“任老爷,我韩四哪里得罪你们兄弟了,竟诬陷我要害你性命,还口口声声说啥砒霜都准备好了。这事你得跟我说清楚,也劳烦钱老爷和刘老爷帮我做个见证。”
“韩四,别装好人,”任怨揉着手腕,咬牙切齿地说:“你跟我哥有夺妻之恨!所以你怀恨在心,想用砒霜毒害我哥!”
“夺妻之恨?”
“你装,接着装,我进去搜,等搜出砒霜看你咋抵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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