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说当年派大臣与俄夷勘定边界,归我昔年侵地,黑龙江南岸,尽属中国,定市于喀尔喀东部之库伦。江石勒会议七条,刑牲为誓,于是东北数千里化外不毛之地,悉隶版图。
高宗荡平准部,戢定回疆,西北穷塞之域,极于天山、葱岭,都变成中国疆土。总计前后大小用兵数百战,饷需万万,拓地之广,超轶前代。这就是所谓刷数世之侵辱,遗后嗣之安强。
说现在主张抚局的,言之凿凿地声称是为息兵安民,难道不知汉高祖白登一蹶,遽议和亲,抚之不为不速,可汉高祖之后的惠、文、景几世,都受匈奴莫大之患!”
韩秀峰沉吟道:“都是通今博古的大才!”
“志行,都啥时候了,你怎还有心情说风凉话?”
“罪过罪过,咱们言归正传,云木兄,他们议到最后究竟议出了个啥?”
“议到最后,翁心存提议由殷兆镛执笔,又拟了一道折子,还拉着柏中堂和文祥联衔上奏。”
“柏中堂和文祥在折子上‘签字画押’了?”
“他们去都去了,能不联名上奏吗?”卓橒顿了顿,又苦笑道:“当然,我的名字也在上头。”
“这就对了,别人都联名上奏,云木兄您要是不联名,这官就没法儿做了,搞不好今后走到哪儿都会被人骂。”
一帮御史言官和四五品京堂,竟逼着两位军机大臣联名上奏,甚至大有将包括郑亲王、怡亲王在内的几位王公大臣扳倒之势,任禾听得暗暗心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卓橒则脸色一正,紧盯着韩秀峰问:“志行,这么多同乡中数你圣眷最恩隆,你晓不晓得皇上究竟是咋想的,为何那么多折子都留中了,是战是和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
“要是没猜错,皇上也在等消息。”
“皇上在等啥消息?”
“皇上是在等僧格林沁的消息,”韩秀峰放下茶杯,接着道:“要是有五六成把握能打赢,皇上早下旨开仗了,可惜没有!”
“僧王出马,连五六成胜算都没有?”
“僧王只是王爷,不是神仙,又不会撒豆成兵。如果不出意外,皇上明后天便能收到僧王的奏报,我甚至知道他在奏报上是怎么说的。”
“他会说什么?”
“炮台未经修好,海防猝难整顿,一切战守机宜,诸形棘手。”看着卓橒将信将疑的样子,韩秀峰解释道:“僧王身边的通译是皇上命我派去的,僧王到天津之后每次让幕友草拟好折子,几乎都会请长芦盐运使崇厚看看,请崇厚帮着斟酌,而崇厚跟我的私交又不错,所以天津那边的消息我比老兄您要灵通一些。”
“如此说来,抚局已定!”
“如果真要是能忍痛屈从,我倒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现在虽吃点亏,受些委屈,但只要能痛定思痛,卧薪尝胆个十年八年,早晚能一洗今日之辱,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现在的情形老兄是知道的,皇上不甘心,朝堂上的诸公一样不会甘心。”
“此话怎讲?”
“要是不出意外,皇上最终会在和约上御批,先把已攻占大沽口两岸炮台的洋兵哄走,但和约上的那些条款,十有八九不会当真。正如殷兆镛所说,能苟安一日算一日。”
“志行,你是担心洋人不相信皇上,担心洋人不会轻易退兵?”
“我是既担心洋人不相信皇上,更担心洋人就算信了,发现又一次被骗,恼羞成怒,会去而复返。”看着卓橒若有所思的样子,韩秀峰接着道:“木云兄,您有没有发现自道光二十年以来,洋人要么不起衅,可一旦起衅,就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四年前来了四五条炮船,四五百兵;这次来了大小五六十号炮舰兵船,五六千兵。要是他们发现被骗再来,您觉会来多少炮舰兵船,又会来多少兵?”
“你是说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喝酒要有酒品,赌钱要有赌品,既然上了桌摸了牌,不管这牌是自个儿摸的,还是别人塞你手上的,既然输了就得愿赌服输。大不了输完之后苦练赌技,将来再赢回来。可现在的情形是愿赌不服输,而愿赌不服输的结果只会输的更惨。”
卓橒反应过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道:“皇上不能输,廷臣们更不会让皇上愿赌服输。”
“所以说这事很棘手,这次是大沽口,下次指不定是啥地方呢。木云兄,您是明白人,以我之见该早做打算。”
“谢老弟提点,这趟真没白来。”
“木云兄无需客气,要晓得咱们是同乡。”
……
夜深了,卓橒不想耽误韩秀峰歇息,又聊了几句便将韩秀峰和任禾送出门。
韩秀峰和卓橒刚才的那番话,让任禾暗暗心惊,刚走出几步,就忍不住拱手问:“大人,您提醒卓大人早做准备,那咱们呢?”
“咱们不是正在做吗?”韩秀峰停住脚步,遥望着校场方向道:“真要是走到那一步,我会找个由头打发你和千里他们先走,顺便帮我把钰儿带走。”
“那您呢?”
“行之,我跟你不一样,我韩秀峰受恩深重,不能就这么扔下皇上一走了之。所以不管形势有多凶险,我都不能走,而且得想方设法保皇上周全。”
第七百零一章 风水轮流转
时隔六年,已回京四天的许乃钊,真有股物是人非之感。
如今的朝局跟当年完全不同,朝廷的大多政令虽依然出自军机处,真正掌权的却是端华、载垣、绵渝、肃顺等深得圣眷的宗室王公。
加之“举贤不避亲”说起来容易,谁真要是这么做十有八九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这次能回京以三品京堂候补,跟刚由工部尚书调吏部尚书的胞兄许乃普没任何关系,而是现任两江总督何桂清保举的。
大前天下午,曾带着何桂清的书信去拜见过已官居领班军机大臣的同年彭蕴章,结果见是见着了,可彭蕴章的态度既不冷也不热,敷衍般地说了一会儿客套话便端茶送客。
直到前晚跟兄长秉烛夜谈,才晓得彭蕴章刚因为“滥举”被皇上训斥过。加之大沽口南北两岸炮台失陷,朝局动荡,彭蕴章现在真成了什么话也不敢说的“彭葫芦”,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见他这个同年已实属不易,指望他帮着谋个缺那是万万指望不上的。
兄长不好帮这个忙,最出息的同年不敢帮,想到这个三品京堂不晓得要候补到猴年马月,让兴冲冲回京的许乃钊不免有些失落。
在兄长家呆着闷的慌,今儿个一早,带着家人阿德上街转了转,发现京师的粮价高的怕人,正寻思这是不是跟洋人北犯大沽口,海运同漕运一样梗阻有关,兄长家的门子阿忠带着一起来京的钱塘同乡、已去逝多年的前江苏泰州正堂张之杲之子张光成,满头大汗地找了过来。
看着张光成兴高采烈的样子,再想到来京的这一路上,他总挂在嘴边上的那个人,许乃钊下意识问:“光成,是不是见着韩大人了?”
张光成连额头上的汗都顾不上擦,便拱手道:“禀大人,晚生虽没见着韩大人,但总算打听到韩大人现在何处。”
“他官运亨通,都做上奉宸苑卿了,自然在奉宸苑衙门坐堂,这有什么难打听的。”
“大人有所不知,韩大人是官居奉宸苑卿,但不驻奉宸苑衙署,而是驻南苑。”张光成越想越激动,急忙侧身道:“差点忘了介绍,这位是方略馆的林庆远林老爷,这位是礼部员外郎张得玉张老爷,林老爷和张老爷就是受韩大人之托来拜见大人您的。”
许乃钊这才注意到张光成身后有两个陌生人,想到方略馆隶属于军机处,连忙微笑着拱手道:“原来是林老弟,张老弟,失敬失敬。”
林庆远可不敢在许乃钊面前摆官老爷的架子,急忙躬身道:“下官林庆远拜见许大人,许大人吉祥!”
张得玉也急忙上前行礼:“下官张得玉,给许大人请安。”
在上海围剿小刀会乱党时,许乃钊是江苏巡抚,又怎会认得林庆远这么个小角色,更不会认得当时韩秀峰都不认得张得玉,不晓得在林、张二人心目中他才是真正的大官,只道韩四派来的这二人懂事,不禁笑道:“二位老弟免礼,光成说二位老弟是受韩大人之托来见许某的,不知韩大人有没有托二位捎话?”
林庆远连忙恭恭敬敬地说:“禀大人,韩大人直至收到张老弟托奉宸苑衙门一位主事代为转交的书信,才晓得大人您回京了。韩大人本打算今儿个就来拜见大人的,可正准备进城就收到了总管内务府大臣裕诚大人病逝的消息,据说皇上都心痛不已,打算亲临赐奠。韩大人身为内务府官员得赶紧去吊唁,所以只能委托我等赶紧来跟大人告罪。”
许乃钊这几年不但跟韩秀峰通过几次书信,而且知道韩秀峰从松江府海防同知兼江海关监督任上奉调回京后,官运亨通,一路青云。
来前不是没想过给韩秀峰去一封信,可思前想后又拉不下这个脸,毕竟当年他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而韩秀峰只是一个捐纳出身的正五品同知,并且这同知还是他和时任松江知府乔松年提携的,连调任永定河南岸同知都是他托彭蕴章帮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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