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瘦瘦的石门驿丁连忙道:“禀韩老爷,昨儿下午来了两条船,从船上上来几个云南的官差,带着海捕文书找到驿站,打探您的行踪。李书承见他们真是冲着韩老爷您来的,担心赶不上,急忙让我们先坐船往这儿赶,等天黑了不能再行船再走旱路,好在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
“他们一共多少人?”
“我们没敢上他们的船,但从岸上看两条船上有二三十个人。”
“晓得领头的是谁吗?”
“领头的是个班头,不过那班头好像听一个叫周二爷的。”
“又是他,”韩秀峰忍不住笑了,想想又问道:“他们有没有打探到我们的行踪?”
驿丁苦着脸道:“韩老爷,我们自然不会也不敢泄露您的行踪,可我们石门那么多人,码头上还有好多外地的船工、纤夫,他们有没有乱嚼舌头我真不敢打保票。”
韩秀峰追问道:“这位大哥,你刚才说云南的官差是昨儿下午追到石门驿的,下午时间长呢,他们到底是啥时候到的?”
“太阳偏西时到的,但他们到时太阳还没落山。”
“这么说他们是未时三刻到的。”
“差不多。”
“后来呢?”韩秀峰又问道。
驿丁紧张地说:“他们在驿里没打探到啥,就回码头打探了。我们赶着给您报信,没敢再等,他们一回码头我们就上了船,就风风火火往这儿赶。”
杜三紧盯着他问:“不晓得他们是住在你们石门驿,还是一打探完就往这儿追?”
“嗯,我们又不是神仙,哪晓得后来的事。”
“这位大哥,这不怨你们,走了一夜山路来送信,你们已经帮了我大忙了。”韩秀峰停住脚步,伸手从潘二的褡裢里摸出一大把铜钱,回头笑道:“两位大哥,辛苦你们了,拿去买点东西吃,买碗酒喝。”
“谢韩老爷赏饭吃,谢韩老爷赏酒喝。”说了半天总算见着了赏钱,驿丁终于露出了笑容。
“不用谢,这是你们应得的,先走一步,有缘再会。”
……
谁也不晓得追兵追到了哪儿,韩秀峰一刻不敢耽误,同杜三一起带着潘二、大头,一口气跑到码头,远远地就喊坐在船头往上游张望的秦五解缆撑船。
潘二夜里光顾着打火把,光顾着看江上有没有礁石险滩,不晓得韩秀峰已经有了主意,一爬上船就气喘吁吁地问:“少爷,狗日的运官真派了追兵,接下来该咋办?”
“逃啊,逃的越快越好,总不能呆这儿等着被他们收拾吧。”韩秀峰铺开被褥,铺好之后像没事人一般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杜三也忍不住鼓弄起玄虚,脱下鞋躺到韩秀峰身边,翘着腿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急也没用,接下来只能看天意。”
潘二急了,哭丧着脸说:“杜老爷,您是举人老爷,又没得罪铜天王,真要是被追上他们也不会为难您,您自然不用着急。我家少爷跟您不一样,我家少爷得罪过他,还是往死里得罪的,您不急,我们能不急?”
杜三抬起腿踹了他一脚,没好气地说:“你龟儿子说这话啥意思,本老爷是没得罪过铜天王,但你家老爷是本老爷的结义兄弟,你家老爷的事就是本老爷的事,本老爷岂能不闻不问,岂能置身事外!”
“可是……”
“可是个锤子,滚一边去,再像个婆娘叽叽歪歪,信不信本老爷把你扔江里喂鱼!”
第八十六章 尽人事听天命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李白的诗句很优美,但身临其境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后有追兵,韩秀峰不敢再在川江沿岸的水驿休息,天黑之后打着灯笼让秦家父子能往东走多远算多远,礁石险太多实在不敢走了便靠岸。江边夜泊,要提防的不是追兵,而是住在山林里土家人和打家劫舍的土匪,于是几个人轮流守夜。
杜三终究是个官,不愿跟别人一起“当值”,韩秀峰只能跟他一起熬夜。
江水冲击岩壁的哗哗声和两岸的猿啼不绝于耳,江风和山风阵阵袭来,再想到那黝黑的峭壁上挂着无数悬棺,真让人毛骨悚然。
杜三披着大头的被褥坐在船头,紧握着刀问:“二弟,这一带到底有没有匪患?”
江上冷,韩秀峰同样裹着一床被褥,跟他背靠在背呵欠连天地说:“我又没来过夔州,有没有匪患我哪晓得。不过听五哥说这一带不太平,他们这些船家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在此歇宿。”
“有也不怕,老子是官军,就是弹压他们的,他们要是敢来就是给老子送首节!”
“大哥,我晓得你不怕,但双拳难敌四手,真要是有啥动静可不能逞强,我们惹不起但躲得起,岸上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喊五哥起来撑船。”
“行,听你的。”杜三点点头,想想又问道:“二弟,我看你字写的很好,咋不去考个功名?”
韩秀峰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无奈地叹道:“字写的好不等于会做文章,况且我的字咋也算不上好,只能算一般。”
“做文章也没那么难。”
“没那么难,真要是没那么难个个都去考功名了。”韩秀峰打了个呵欠,接着道:“而且就算会做文章我也考不了功名,我家上数几代全是给人家做佃户的,既没人中过秀才、举人,更没人做过官,就算满腹经纶也没用,想考也没得考。”
“你是冷籍!”
“嗯。”韩秀峰无奈的点点头。
“既然是冷籍,你咋能捐官的?”杜三不解地问。
“冷籍不得报捐考试是地方上的陋规,朝廷不光没例禁捐考而且要革除这一陋规,所以冷籍能不能捐考县太爷便能说了算。我们巴县之前的那几任县太爷一个比一个会做官,全是入乡随俗、入境问禁,谁也不想因为这点事得罪地方士绅。”
杜三好奇地问:“那你是咋捐上的?”
韩秀峰不禁笑道:“说起来我运气好,遇到个捐纳出身的县太爷。正好朝廷不晓得因为啥事缺银子,只能开捐,我就托六房的叔伯去问县太爷我能不能捐,他说能,只要有银子就行。”
“就这么捐上了?”
“没这么简单,当时要捐的不光我一个,还有两个冷籍。本地的士绅,尤其县学、府学的那些个生员跑衙门去跟县太爷理论,不光声称冷籍补得捐考,还说啥子捐纳不是正途,说啥子捐纳误国误民。”
杜三乐了,忍不住笑道:“县太爷的乌纱帽就是花银子捐来的,他们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
“是啊,县太爷被他们气得七窍生烟,不但一锤定音允许冷籍捐考,还让皂班衙役把他们给赶了出去。”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们捐上了,那个县太爷却被革了职。”
“就因为这事?”杜三惊问道。
“嗯,”韩秀峰挪了挪屁股,苦笑道:“那些个被县太爷赶出县衙的生员不服气,先是告到府衙,见府台迟迟没给他们个说法又闹到了道署,道台不想得罪全川东道的生员,就找了个由头上呈制台衙门把那个县太爷给革了。”
杜三咋也没想到一个县太爷就因为这点事掉了乌纱帽,忍不住骂道:“那帮秀才也太无法无天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谁让人家是读书人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他们算个锤子!”
“大哥,这话在我跟前说说没事,千万不要在别人跟前说。现而今当权的全是文官,镇台见着道台都得恭恭敬敬,见着制台都得跪拜,都得自称卑职,你可不能得罪他们。”
“这是自然。”
……
与此同时,下午抵达蔺市驿的周知县,正在驿站上房里写知会地方官员的公文。一路之上不晓得写了多少次,格式和内容早熟记于心,抬头都不用改,只需要改一下落款。
刘三捧着蜡烛,小心翼翼地说:“老爷,二爷从这儿走前托码头上的脚夫留了个口信,丁二以为那脚夫是个骗子没让靠近,我刚才去码头上察看才晓得有这事。”
“什么口信?”
“二爷说姓韩的晓得我们发现了他的行踪,生怕被我们追上,跑得比兔子都快。为了逃命,连命都不要了,竟敢夜里行船,大前天他们是深更半夜到这儿的。要不是重庆府衙兵房经承的书信,驿丁都不会让他们进来。”
周知县放下笔,紧锁着眉头问:“他怎么晓得的?”
“开始应该是猜到的,不过现在肯定晓得了。”
“少卖关子,他到底怎么肯定的!”
刘三下意识回头看看门外,苦着脸道:“老爷,这里是重庆府的地界儿,他老丈人又是知府衙门的经承,这一路上的驿站谁敢不给他面子。二爷打探到他前天夜里到的这儿,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从石门驿赶过来报信,他一接到信儿就落荒而逃。”
周知县本以为有心对无心,应该能逮韩四一个正着,没想到韩四居然晓得了,不禁问道:“还有吗?”
“二爷说他跟重庆镇的一个千总在石门驿烧黄纸拜了把子,那个千总跟他一块上的船。不过没什么大不了,那个千总好像也是去京城补缺的,不但手下没兵,好像身上还没几个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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