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最苦莫过于行船打铁卖豆腐,其实行船不仅比打铁卖豆腐苦而且很危险,韩秀峰跟他不熟,只晓得他家世代跑船,他爹和他几个哥哥全死在江上。
正准备跟秦五搭讪,刚哭完的潘二等得些不耐烦,忍不住问:“四哥,咋还不走?”
“等前头那几条船装货。”
“这船是我们雇的,钱都给了一半,我们想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为啥等前头那几条船?”
“我们船小,雇纤夫不划算,跟前头那几条船一道走,到险滩就能一起雇纤夫。”
“我们是往东走,顺风顺水,雇纤夫做啥子。”韩秀峰像看白痴似的看着他,潘二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禁不住问:“难道我说错了?”
大头一直在码头上讨生活,晓得一些江上的事,不等韩秀峰开口就嘀咕道:“你是瓜娃子,连这都不晓得!”
“你晓得?”
“我又不是瓜娃子,我肯定晓得。”
“晓得你说。”
“顺风顺水自然好,可水要是太顺太急就不好了,要是风大水急就会把船冲下去,冲上险滩,冲到石头上,能把船冲翻撞碎。”
潘二反应过来,喃喃地说:“所以经过风大水急的险滩,要雇纤夫用绳子带着船,把船慢慢放下去。”
“就是这个理儿。”
潘二想想又问道:“四哥,这要等那也要等,等来等去,我们要几天才能到宜昌?”
韩秀峰沉吟道:“我们走的是正东水路,从这儿到涪州(今重庆市涪陵区)一至二程,计三百四十里;涪州至忠州(今重庆市忠县)也是一至二程,计三百五十里;忠州至万州(今重庆市万州区)一至二程,计二百六十里;万州至夔州(今重庆市奉节县)一至二程,计三百里;夔州至归州(今湖北省秭归县)三程,计三百三十里;归州至峡州(今湖北省宜昌市)三程,计一百九十里。”
潘二暗暗算了算,抬头道:“一千七百多里,宜昌原来这么远。”
“你才晓得。”
“我不是没出过远门么,”潘二想想又问道:“四哥,一程二程啥意思?”
“就是一天的行程,川江风大水疾,只能天亮出发,天黑靠岸,夜里是不能行船的。要是天气好,从这儿到涪州只需两天,从涪州至忠州也只要两天。总之,要是天公作美,一帆风顺,走十四五天就能到宜昌。”
“归州到峡州不是只有一百九十里吗,咋要走三天?”
“三峡天险,一天能走六七十里不错了。”韩秀峰摸了摸下巴,又回头道:“如果水涨封峡不能行船,我们真的要走,全得上岸,还的雇两个脚夫帮着挑行李。”
潘二惊问道:“这么说船家只把我们送到三峡,不到宜昌!”
“我是说如果,真要是水涨封峡,船家就算愿意送你也不敢再坐,”韩秀峰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看,接着道:“五哥天天在江上讨生活,上头的船和下头的船家没他不认得的,真要是非得上岸,他会让他儿子陪我们走一段,直到帮我们找到船再回返。”
“我以为只要换一次船就能一直坐到京城呢。”
“想得美。”韩秀峰轻叹口气,无奈地说:“我打听过,从宜昌到扬州这一段水路好走,从扬州到京城却又不好走了,京杭运河有多处河段不通,要上岸雇车,等到了水路好走的地方再换船。”
潘二没想到坐船也这么麻烦,自言自语地说:“这么难走,这一路上我们人生地不熟的吃啥喝啥!”
“走水路有水驿,走旱路有驿站驿铺,”韩秀峰顿了顿,如数家珍地说:“其它地方我不晓得,从巴县到宜昌这一段我是晓得的,这一路上有唐家沱、铜锣峡、木洞、长寿龙溪、石门、蔺市、涪陵、周溪、巴阳、五峰、南沱、安坪、永宁、龙塘、马口和高唐等水驿,五哥天天在江上讨生活,对这一段的水路更熟,会帮我们算好在哪儿歇的。”
想到有驿站就有关卡,有关卡就会被那些个衙役盘剥,潘二低声问:“四哥,我们晚上不一定非去驿站歇。他婆娘买那么多菜,这儿有这么多米,在哪儿做不是做,在哪儿吃不是吃,随便找个地方靠岸不就行了,大不了我们在舱里挤挤。”
“随便在哪儿靠岸?”
“嗯。”
“潘兄,你以为所有地方都跟走马老家那么太平!”
“这一路不太平?”
韩秀峰点点头,很认真很严肃地说:“川江两岸不晓得有多少土人,他们连官兵都不怕,杀人越货更不在话下。城里死个人衙门会管,在穷山僻壤死了那就是白死,衙门才不会管呢,想管也管不了。”
“四哥,别怕,这不是有我么。”大头下意识拿起他的扁担。
“有你?”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韩秀峰就是一肚子气,忍不住戳着他额头道:“要不是你,我能急着走!土人我倒不怕,船上江上,他们在岸上,只要不随便靠岸,他们拿我们没辙。吴家兄弟就不一样了,他们是铁了心要你命,既然铁了心要你命就不会留下活口,要是被他们盯上,连我和潘兄都得给你龟儿子陪葬。”
潘二也忍不住骂道:“葬个锤子,是尸骨无存!”
“他们敢!”
“他们咋就不敢了,”韩秀峰狠瞪了他一眼,忧心忡忡地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就看能不能骗过他们。只要能骗过两天,他们想追也追不上。”
“应该能骗过,”潘二掀开帘子往岸上偷看了一眼,说道:“他们一定以为我们跟嫂子一道去江北走亲戚了,肯定想不到我们没上刚才那条船。”
韩秀峰沉吟道:“想不到不等于看不到,要是江北也有他们的眼线就麻烦了。”
第七十六章 障眼法!
十月十一日,戌时。
天地昏黄,万物朦胧,城门眼看就要关,守在千厮坊巷口的一个脚夫始终没见韩四一家回来,不敢再等,拿起棒棒赶紧出城,沿着城郭绕了一大圈,直到沿江的码头上都没啥人了才赶到东水厢的一个吊脚楼。
屋里围坐着十几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刚从千厮坊赶回来的脚夫正准备开口,坐在中间的吴二抬起头,“虎子,韩四和川帮那个瓜娃子是不是没回城?”
“没有,我在巷口守了一天也没见着他们人。”张虎擦了把汗,忐忑地问:“二哥,他们是不是没回家,直接去了报恩寺?”
吴二指指坐在对面的一个脚夫,恨恨地说:“你表弟在报恩寺守了一天,没见着他们去,只见着神仙坊的任举人。”
张虎坐下问:“他们……他们是不是被啥事耽误了,明天回来直接走,不打算去报恩寺上香?”
吴二拿起剪子拨拨灯芯,阴沉着脸道:“韩四是要去京城补缺做官的,他能有啥事比去京城更要紧,就算遇上再大的事也不会被耽误。”
“那他们去哪儿了?”
“虎子,我们全被韩四那个龟儿子给骗了!”吴三接过话茬,咬牙切齿地说:“他狗日的耍了个花枪,说啥子去江北走亲戚,依我看他压根儿没去江北,一定是防着我们,借口去江北直接走了!”
“可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上船的,那条船也的确去了江北,江又不宽,看得清清楚楚!”
“码头上那么多船,你晓得他们到底上的是哪一条?”吴三越想越窝火,一边用刀子削着木棍,一边气呼呼地说:“我敢断定去江北走亲戚是个障眼法,他婆娘应该是去了,他和川帮那个龟儿子肯定没去,而是从千厮门码头直接走了。”
“二哥,都怨我,不过昨天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上的是一条船。”误了几个表哥的大事,张虎别提有多难过。
“虎子,这事不怨你,要怨只能怨我。”吴二“啪”一声猛拍大腿,追悔莫及地说:“大意了,大意了!我光想着川帮那个瓜娃子,忘了韩四是做啥的!他龟儿子一直在衙门当差,比猴儿都精,一定能想到我们不可能不帮大哥报仇。”
张虎苦着脸问:“那现在咋办,这仇还报不报了?”
吴三蓦地站起身,急切地说:“二哥,我们可是在大哥灵前发过誓的,不报此仇誓不为人。他龟儿子虽耍了个障眼法但也没走远,反正船都已经雇了,我们天一亮就动身,让船家驶快点,一定能追上!”
相比吴三吴四等兄弟,吴二要冷静的多,他端起碗喝了一口茶,紧皱着眉头道:“仇一定是要报的,不报咋对得起大哥的在天之灵,回去之后咋跟大嫂交代。但我们现在要对付的不只是川帮那个瓜娃子,还有个比猴儿都精的韩四。”
“精又咋了,再精他也只有一条命!”
“他是只有一条命,但我们也一样只有一条命,要是仇没报成反倒钻进他设的圈套咋办?”
“二哥,你是不是不想替大哥报仇,他龟儿子能设啥圈套?”
“别忘了他原来是做啥的,他老丈人又是做啥的!府衙的兵房经承,跟下面几个州县全能说得上话。在城里我们不能动他们,他们一样不能动我们。出了城就不一样了,在江上比的是谁人多,他要是喊一帮衙役在江上等,我们不就中他的圈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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