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趁火打劫!”
“光生,你和觉明赶紧去附近看看有没有船,要是有就雇两条,要是船家不愿意就出钱买。总之,必须在天黑前搞两条船回来。”
从这儿去小石桥还有点远,想去东岸哪有直接从船上过河方便,张光生反应过来,连忙拱手道:“是,我们这就去!”
韩秀峰想想又回头道:“小伍子,你们票号的事我就不过问了。西边那几间屋我不会进去,其他人也不会进,银钱和账本要是丢了,用不着你们东家收拾你,你叔都不会轻饶你。”
“晓得,我会看好银钱和账本的。”小伍子急忙道。
“就这样了,收拾好的行李先放下,该当值的去当值,该烧饭的赶紧去烧饭。”
……
上海城里要大乱,据说嘉定已经乱了,余三姑哪有心情烧饭,拉着任钰儿追到书房,噙着泪花问:“四爷,刚才听伍先生说嘉定县太爷都被贼人打跑了,有没有我家老爷的消息,您说他会不会有事?”
“四哥,这么大事您早晓得了,为何瞒着我们。”任钰儿也忍不住问。
韩秀峰没办法,只能微笑着解释道:“这不是怕你们担心吗,嘉定虽乱,但任院长不会有事的。我之所以敢断定他不会有事,是因为嘉定的那些地痞泼皮和那些被地痞泼皮蛊惑去县城闹事的乡民,还没举旗造反的胆。”
“县太爷都被打跑了,县衙都被砸了,这不就是造反吗?”任钰儿急切地说。
“这事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这么说吧,嘉定乱成这样,前任知县难辞其咎,他征粮加耗,甚至连朝廷已经免掉的赋税都要收,甚至因为收不上赋税比责保正甲长,据说还打了好几个衙役的板子,搞得天怒人怨。
百姓本来就穷的连饭都吃不上,自然不会老老实实交钱粮,就算愿意交也没有。而且征粮加耗这种事一样涉及士绅,能想象到那些士绅不但冷眼旁观甚至会在暗中推波助澜,那些地痞泼皮一蛊惑,不愿也没有钱粮交的百姓就跟着去了。”
韩秀峰坐下身,接着道:“我估计那些百姓原本只是想讨个说法,结果起头的地痞泼皮一动手一起哄,他们就稀里糊涂卷进去了。不过也只是砸了县衙,抢了县库的钱粮,没敢杀官。连县太爷都没杀,他们又怎会杀学官。”
“这么说我家老爷不会有事?”余三姑忐忑不安地问。
“他只是个儒学训导,又不是教谕,更不是县太爷,还是刚上任的。既没权也没钱,一样没得罪过那些地痞泼皮,更别说得罪百姓了,你说他能有什么事?”韩秀峰一边招呼她坐下,一边笑道:“我正好认得松江府的新任府台,昨天已经给乔府台写过信,并且托日升昌的吴掌柜送去了,看乔府台能不能给我几分薄面,帮你家老爷换个差事。”
“四哥,您认得松江知府?”任钰儿大吃一惊。
“认得,在京城时结识的,不过他那会儿还是工部的郎中。”
“四爷,不怕您笑话,外面乱成这样,做这官还不如不做,”余三姑回头看了一眼任钰儿,愁眉苦脸地说:“早晓得会这样,那会儿就不应该让他去嘉定,去东台做训导多好,就算东台有什么事,回海安也方便。”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任钰儿不想再打扰韩老爷,拉拉她的胳膊:“三姑,我们去烧饭吧,今天人多,要多烧点饭。”
“提起烧饭,我想起件事。”韩秀峰站起身,看着刚安排好外面的一切,跟过来的潘二道:“长生,城里一乱城外的市面上也会跟着乱,你赶紧趁城里还没乱,带人去附近多买些米和油回来,别到时候有钱也买不着粮油。”
民以食为天,没有饭吃是万万不行的,潘二连忙道:“哦,我这就去!”
第四百零七章 韩四的来意
出京之前,乔松年一直以为松江府是有名的渔米之乡,富庶之地。补上松江知府这缺不晓得有多高兴,京里的亲朋故旧更是纷纷祝贺。以至于出京时的别敬,送的都比别人出京时多。
结果到任之后才发现,松江府是富庶但税赋也高,治下的华亭、娄县、南汇、青浦、奉贤、金山等县和川沙厅无不亏空,那些个州县正堂因为赋税极少有能干满两年的,过去几十年的近百个州县正堂几乎全因为赋税被革了,能从知县升任同知乃至知府的屈指可数。
不亏空的县倒是有一个,上海县自“弛海禁”以来,沿海各省商帮纷纷去经营手工、棉纺、沙船等业,堪称“江海之通津,东南之都”。可随着分巡苏松兵备道衙门移驻上海县城,上海的大事小事直接去找道台衙门,不会来知府衙门禀报,就这么渐渐变成了道署的“直辖县”。
亏空也就罢了,那些好不容易署理上缺的知县还征粮加耗,搞得天怒人怨,甚至逼得百姓要反……乔松年虽到任没几天,却已发现这就是个烂摊子,他这个知府不好做。
但不管好不好做,能不能做长,既然到任就得理事,上午听几个知县禀报,下午召见本地士绅。想到明天就八月初五了,是春秋二祭中秋祭的日子,要率府学教授、训导及府城的生员、士绅一道去文庙祭拜,见完本地士绅又跟府学教授商讨起秋祭的事宜。
忙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忙完正准备去签押房歇息一会儿,幕友徐师爷又拿着一封书信走进了花厅。
“徐叔,谁的信?”乔松年起身问。
徐师爷呈上信,又呈上一张面额八百两的银票,坐下笑道:“少爷,您一定想不到这封信是谁写的。”
信封上的落款是知名不具,搞得神神秘秘,但抽出信展开一看,乔松年乐了:“原来是重庆会馆的韩四!”
“信是您的同乡‘日升昌’上海分号的吴掌柜捎来的,这银票也是吴掌柜孝敬您的。”
“吴掌柜人呢?”
“他在门房等了一个多时辰,见您那么忙就先告退了,说改日再登门拜见。”徐师爷原本是刑科给事中乔邦宪的长随,在京城呆了十几年,经常帮乔邦宪给黄钟音等同僚送信,甚至不止一次去过重庆会馆,想到韩四又忍不住笑道:“出京时我听黄御史他们说韩四还只是个从六品州同,没想到现而今已是从五品的两淮运副了,少爷,他这官运可不是一般地亨通!”
“京里有黄御史他们提携,在泰州有郭沛霖提携,他自个儿又是个争气的,这官运能不亨通?”乔松年边看着信,边笑骂道:“搞得神神秘秘,还知名不具。说是来上海办粮,鬼晓得他是来做什么的。”
徐师爷楞了楞,沉吟道:“发匪不但占了江宁,还分兵西征,水路梗阻,淮盐运不出去……少爷,他该不会是往上海贩盐的吧?”
“我们松江府是浙盐的引地,他真要是往上海贩运那就热闹了。”乔松年放下信想了想,又摇摇头:“往上海贩卖淮盐不大可能,毕竟运少了解不了淮盐之危,运多了浙盐往哪儿销,就算他敢这么干郭沛霖也不会同意,要是东窗事发朝廷究办下来,那就真成好心办错事了。”
“那他来上海做什么?”
“或许真是来办粮的,也可能是来找洋人的。”
“找洋人?”徐师爷大吃一惊。
乔松年微笑着解释道:“徐叔,你想想,淮盐的引地并没有全失,只是水路梗阻,盐运不出去罢了。要是找着能把盐运到湖广的船,那淮盐之危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徐师爷脱口而出道:“洋人的船发匪不敢拦!”
乔松年不认为堂堂的两淮运副会亲自出面来上海给两淮盐场的那些灶户盐丁买粮,越想越觉得第二个推测最接近真相,不禁笑道:“只要能雇到十几二十条洋人的船,他们两淮运司有多少盐运不出去,只是洋人两面三刀,这交道没那么好打。”
“跟洋人打交道可不是一件小事。”
“所以他不敢张扬,所以才搞得神神秘秘。仔细想想郭沛霖运气真好,外放到江苏还能遇上既熟悉又可靠的韩四,而韩四又正好是捐纳出身,找洋人雇洋船这样的事就算泄露出去,他郭沛霖大可置身事外,韩四也不怕身败名裂。”
乔松年这番话要是传出去,十个人有九个人不相信。
徐师爷却深信不疑,因为在京城呆那么久他也算见过世面的,很清楚只要是跟洋人交涉就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不会有好下场。交涉交涉首先得有交情,要是跟洋人走太近,那些清流就会弹劾你“有失国体”,甚至会指责你有“二心”。
跟洋人谈妥的事只要有一丁点不符合大清礼制,或作出少许妥协,那就是“丧权辱国”,不杀天理难容;要是跟洋人谈崩了,洋人借机生事,一样没好果子吃。
总之,想做大清朝的官,能不跟洋人打交道就不要跟洋人打交道,不然真会千夫所指,身败名裂,甚至会遗臭万年!
正因为如此,前几任松江知府也好,江苏巡抚和两江总督也罢,对洋人全是敬而远之。吴健彰这个道台之所以做那么稳,并非他才具有多么出众,办事有多么勤勉,而是因为他那个缺虽很肥但没人羡慕,至少科举入仕的官员不会傻到去抢去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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