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来亨看袁大奎连连摇头的模样,明白他应该是真的不知道了,只好无奈叹口气,对方以仁和顾君恩说:
“我们抓了小袁营不少俘虏,几乎所有人都愿意投降。可是他们好像确实不清楚清军的动向具体如何,只知道已经打到了山东,再具体的时间和位置就全都不清楚了!”
方以仁则掰着手指头算了一会儿后,接道:
“崇祯十一年时,那一回清军杀入内地,是在九月底时击杀了蓟辽总督吴阿衡,之后过了三个月,大概到十二年正月时方破了济南。如此算来,这一回清军侵入内地,九月初破了蓟州,如果也花三个月时间……不,今时不同往日,如今明军比之崇祯十一年又虚弱了不少,清军可能只要花两个月时间,就能杀到济南去。”
顾君恩的脸色也阴沉着,他分析说:“若这消息属实,情况就十分复杂了!东虏与我不知是敌是友,他们环伺在山东境内的话,闯军实在就要多加警惕,形势太复杂了!”
“这……”方以仁沉吟道,“府主,若按照崇祯十一年那次的清军入寇来看,这回清军九月初破蓟州,起码也要一两个的时间才能打到济南。明军中传闻清军已打到山东境内,或许是指小股散兵,也可能指的是到了德州等一些靠北的山东州府。”
顾君恩也同意方以仁的看法:“乐山说得不错,清军至少还有一个月以上的时间才打到济南,要杀到徐州附近,那不是更得要两个月以上的时间了吗?这些时间已经是绰绰有余,足够让我们无需多余的防备和警惕,放开手来,把收回小袁营的任务先行完成。”
“嗯。”
李来亨心里还有些不安和焦虑,他对于湖广闯军现在的实力,还没有一个能够和清军做明晰对比的例子。
究竟霆军步兵和三堵墙骑兵,能不能扛住满洲八旗的力量?
他心里实在没底,如果战事继续拖延下去,等到一两个月后,李来亨还没有把袁时中和小袁营的问题彻底解决。
待清军抵达徐州附近以后,战场形势就会从明军和闯军的对抗,变成明军、清军、闯军三方的复杂博弈关系。大局形势,将不知道复杂多少倍起来!
看来最好的方法,还是趁着清军冲到山东腹地以前,大刀阔斧地先把袁时中解决再说?
经过涡河一战以后,闯军光是俘虏就抓了一两千人,小袁营另外还有不少溃兵。考虑到闯军和小袁营过去长期的友好合作关系,只要李来亨摆出既往不咎、来者不拒的态度来,估计这些溃兵最后大部分也会投入到闯军这边来。
第九章 乡官亦士绅
小袁营在河南镇副将陈德的接应下,虽然因为闯军的追击而险象环生,一万多人的部队,已经有超过三千人的将士选择了接受闯军的改编。
但袁时中的主力部队,还是顺利跟着陈德撤去了归德——但这是明军不战而放弃亳州为代价的。
亳州是中原的一座名城,它曾是元末时红巾军的龙兴之地,也是韩林儿、刘福通的龙凤大宋政权首都所在地。
这座城市对于汉族人民抵抗异族的残暴统治,有着十分重要的历史意义。即便是此时正在日益丧失统治合法性的大明政权,它的建国者朱元璋,也曾经长期周游、生活在亳州的附近,最终以淮西的力量,颠覆了蒙元的统治。
闯军的先锋部队分成了三列纵队,徐徐入城,走在最前面的是在涡河之战中当机立断咬住了小袁营尾巴的郝摇旗、张皮绠两人。
李来亨则还没有进城,他在亳州北面,马尚河和涡河交界处的渡口那里,暂时扎了一个大营,作为指挥全军的临时司令部。
他只命令郝摇旗和张皮绠带着一部分闯军部队入城,执行中原闯军还在作为一项基本制度的拷掠政策,并没收城内土豪劣绅的浮财,一部分着人送去开封,一部分留作军需之用。
当然除了闯军标志性的拷掠政策以外,在湖广闯军中早就成为一种流行做法的公审大会,不需要李来亨提醒,郝摇旗和张皮绠也会办理起来。
这样一番动作下来,亳州城中的累世清白官绅们,自然难免流下无数的血泪。或许他们的后人,也会用一种特别哀痛的笔触,在族谱、在方志、在历史的回忆录中,写下对闯军残暴手段的控诉。
至于他们是如何用利滚利的种苗高利贷,让一般辛苦劳作的自耕农破产卖地;至于他们是如何在旱涝天灾的时候,大发国难财,把亳州的田地全部收入自己的名下……
这一切又怎么会落在那些伤痕似的哀愁笔触中呢?
当然,这并不代表闯军的拷掠就是百分之百正确和百分之百正义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因为一些人过火的手法,造成了对无辜者和确实清白者的巨大伤害——这简单的“难免”两字,其实也正同豪绅们的族谱、家史一样,用简单的文字抹杀了许多人、许多家庭的破灭。
所以李来亨才祭出了公审大会的办法,公审大会比起简单粗暴的拷掠要更有章法,也来得更为“温和”一些。
只是即便如此,在闯军抄没豪绅家产、惩治恶霸的过程中,依旧不可能完全避免冤假错案。
这就是明末的现实,可又是谁造成的这种现实呢?
难道“把士绅全部杀掉一定会有冤枉的,可是把士绅杀一个放一个,绝对会放过数不清的漏网之鱼”这种局面,造成这种局面的是闯军或者一般的百姓吗?
朱元璋所设计的理想社会中,他已经为士绅安排好了一个社会地位高、生活处境优渥的位置,可究竟又是哪些人并不满足于此,一定要像蚂蚁似将大明这栋房屋的地基彻底吞噬殆尽呢?
毋庸置疑,使得闯军不得不用粗莽暴烈的手段来解决严峻且尖锐的社会矛盾,使得闯军处在这种难免牺牲少数群体的两难境地中的罪魁祸首,正是那些硕鼠。
豪绅们自己为自己堆好了焚烧一切的干柴,当火焰将他们无辜的子弟席卷其中时,他们又怎么能去指责别人呢?
“乐山,你在想些什么?”
李来亨看着沉思之中的方以仁,突然发出了一个疑问,相比于方以仁对他的了解,李来亨对方以仁的了解确实并不足够。
这个高门世家子弟,看着亳州城中发生的一切,是在想些什么?
李来亨的提问也把方以仁从一些漫无边际的思绪里拉回到了现实,他用折扇指着远处的马尚河说:“这条河又叫做陈治沟,它是亳州的士绅自费自力修建起来的,把亳州和归德连接在了一起,畅通了南北水系,使得亳州商贾大兴,百姓亦享其利。”
“嗯,这倒是一项善政。”
“府主如何看待修成马尚河的那些士绅呢?大元帅身边的那位宋军师,脾性和牛启东差得很多,我听闻他常常宣扬一些只有杀尽天下士绅,才能重安黎庶江山的道理,府主以为然否。”
李来亨听到这话,立刻就明白了方以仁的用意,他眯起眼回答说:
“乐山是以为闯军应该只杀劣绅,不应该杀这等能够组织民众、修桥铺路的良绅吗?只是良绅、劣绅的区别恐怕不能看他修桥铺路的本领如何吧?劣绅是因为他作恶多端、民愤极大,可民愤很大的劣绅同样可以做过不少有利于地方的善政。这两者究竟如何平衡,闯军现在有公审大会的办法,自然可以交由本地的百姓在公审大会上去平衡。”
方以仁苦笑道:“府主之智足以拒谏,我多说何意?只是士绅乃天下之本并非一句空谈妄语,即便有乡官之政,学堂之政,可是闯军不可能白白让人接受乡官培训、让人上随营学堂。即便现在可以这样做,也决计无法长久,闯军哪来那么多的钱白白给人免学费?时间一久,乡官、学堂之中亦将以士绅子弟为主。”
方以仁对李来亨的心思从来把握最为准确,所以他也很少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李来亨不爱听的话来。能够说到这种地步,也确实说明方以仁近来所受到的触动和自己的思考都非常多了。
对此,李来亨也不能不加以深思。
方以仁说得不错,闯军即便用乡官学堂和随营学堂培养出来的干部,去取代士绅把持基层政权。
可是闯军难道可以一直免去乡官学堂和随营学堂的学费吗?随着闯军统治区的不断扩大,他们又怎么承担得了这种财政负担?
可是如果收取学费的话,那就和科举一样,最后把持科举渠道的依旧是家产富裕的士绅基层,而非真正的寒门子弟。
真正的寒门子弟,终日劳作都未必能够吃饱饭,又怎么可能脱产去读许多年的书呢?
不劳者不得食,往往是虚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才是现实。
“我们何必思虑那么长远呢?”
李来亨摇摇头,他指着北方,叹道,“明朝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东虏又在关外虎视眈眈,闯军不要说是能不能得天下的问题,几年以后还能不能存活下去都是一个问题。现在思虑那么久远,也毫无意义。但我也向你担保一件事,若我辈真能取得天下,我一定有办法令全天下都焕然一新,至少……我们的功业将不下于嬴政、刘彻、宇文泰、李世民、朱元璋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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