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安县学就在县衙左近,是一个占地将近二十亩的大院子,中间是宽敞明亮的大学堂,四周则是宿舍、食堂、茅房等附属设施。
这时候的县学并没有固定的规制,建成什么样子,主要还是看当地的富裕程度,如果是穷县,可能就几间低矮的平房,像惠安这种,原本就比较富裕,还有泉州首富杨家在此,县学自然建的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会儿一个县具体有多少秀才也没个定数,大抵就在五十个到一百个左右,而秀才也不是人人都会来上县学,因为大半的秀才都上了年纪了,根本就无望再考取举人了,还有些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去干活赚钱的,所以,整个惠安县学里面也就二十来个生员,而且大多是穷秀才,因为有钱的秀才完全可以去府城甚至是省城去进修,那里的条件肯定比县学要好。
他这么急急忙忙的跑到县学,自然是想打听打听那位陈公子的情况,但是,他拎着书箱笼走进学堂的时候却愣住了。
他愣住的原因并不是学堂里没人,这会儿学堂里有很多人,所有生员差不多都到齐了,而且,这会儿还没到授课时间,完全可以找人问问那位陈公子何许人也。
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普通人的仇富心理。
仇富心理貌似自古有之,他进来的时候,除了几个例生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其他生员压根就没搭理他,而且其他生员和例生坐的位置也泾渭分明,真正的秀才全部在前面扎堆,而几个例生则聚集在后面,他们中间隔了好几排小条桌呢。
所谓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时候的读书人一般都看不起有钱人,特别像这些有功名在身的穷秀才最是仇富。
因为他们心理不平衡啊,严重的不平衡,凭什么他们这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就要过清贫的日子,而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商贩却过的潇洒无比?
他们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已经算是半个士绅了,活的竟然连半贱籍的商贩都不如,不公平啊!
正是由于这种地位与实际生活的差距,县学里面真正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基本都不搭理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的,他们之间就没什么交集。
杨聪这会儿还没完全消化以前的记忆,再加上穿越的时间不长,所以没记起这一点,这会儿他一看这情况,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终究没有勇气上前自讨没趣,这帮穷秀才,说起话来简直能把人酸死,而且他们也不一定知道那姓陈的是什么人。
他愣了一下,还是在几个例生的热切招呼下坐到了自己的条桌前,然后边应付这些人的马屁,边考虑找谁打听陈公子的事情来。
他这正胡思乱想呢,整个学堂突然一静,他身边的例生突然满脸惶恐,飞快的回到自己座位上,正襟危坐,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时候,负责教学的严老先生已经进来了,他正把条竹尺藏在身后到处瞄呢。
杨聪见状,心里下意识一紧,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坐的笔直。
这时候,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这老头,超凶的!
这会儿可没什么不准体罚这一说,这会儿讲究的是鼓棒底下出孝子,严师出高徒!
这严老先生那是出了名的严厉,他授课的时候,别说是交头接耳了,谁敢不坐直身子,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他绝对会走过来,冷冷的让你伸出手,然后挥舞着竹尺对着你手掌就是一顿抽!
而且,他抽完还要告状,告家长,哪个家长要敢偏袒自己的儿子,那么对不起,带着你儿子,滚!
这几个例生貌似都被他抽过,也被他告过状,家里人也不敢混账,所以,县学里面没人不怕他。
好险,好险,还好这老家伙还没看到这边来,不然,今天这顿笋片炒肉是吃定了。
杨聪心里还在打鼓呢,严老先生却已经在讲台上跪坐下来了,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见所有生员都老老实实的挺那儿一脸认真状,这才冷哼一声,放下竹尺,严肃的道:“今天讲《礼记·文王世子八》。”
紧接着,他便从条桌旁的书箱笼里拿出一本书,慢慢翻开,举在面前,摇头晃脑的念起来。
下面的生员动作几乎跟他一模一样,甚至拿书的角度和晃脑的幅度都差不多,唯有初来乍到的杨聪好像慢了半拍,不过,还好,书箱笼里最上面那本正好是《礼记》,所以,他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跟上了节奏,不然今天这顿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严老先生带着所有生员,逮着《礼记·文王世子八》这篇齐齐念了三遍,这才放下手中的书,逐字逐句的讲解起来。
这古文的确有点深奥难懂,但是,在座的都是读过《四书五经》的,而且都读了差不多十年以上,每一句的大致意思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他再把自己的理解讲一遍其实没多少意义,还不如直接说,这句如果用来做科举考题,你该怎么组织语言做答呢。
杨聪听了一阵便觉得索然无味了,这古文虽说各人理解不同,但基本意思却差不多,这严老先生又不是什么博学鸿儒,根本就讲不出什么深层的意境来,听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干脆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脑海里却考虑起报仇的问题来,这陈公子到底什么身份呢,自己又如何报这闷棍之仇呢?
他无意识的看着严老先生那略带花白的胡子,突然灵机一动。
这位严老先生或许知道那什么陈公子是谁,因为昨天陪那家伙的人里面有县衙典吏的儿子,而且这严老先生还是县令带来的亲信,如果能巴结好了,这仇可能就有得报了。
第五章 以钱借势
这严老先生可是出了名的死板,对学生更是严厉到可怕,冒冒然上去问他什么陈公子是谁,还妄图让他帮忙收拾那姓陈的,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人家可能压根就不会理你,甚至直接给你来两板子!
但是,杨聪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这位严老先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缺钱。
其实,这位严老先生的身世和背景在县学里面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屡试不第的老举人,而且,他相当的缺钱。
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本就没什么钱,考上举人之后,他又要维持作为一个举人老爷的面子,又要养活一家子人,生活拮据的很,不然他也不会跑来当县学的教书先生了。
明朝这会儿好像只要考上举人,这生活不说大富大贵,一般富户的水平应该是能达到的,因为从洪武朝开始就有规定,每个举人名下有四百亩地的免税额度。
那么,这位严老先生为什么会生活拮据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家伙不会捞钱。
这家伙虽然姓严,却没有他本家严嵩那么会贪捞钱,他和严嵩恰恰相反,他属于那种最不会捞钱的那种。
就拿免税额度来说,这免税额度如果按官方说法也就是免去了那二十税一的税,按一亩地每年两石的产量计算,四百亩地一年也就能赚四十石粮,也就是二十两银子,这点钱,对一个需要装点门面的举人来说的确有点少了。
不过,这免税额度其实也可以有其他的理解,因为这地免了税朝廷基本就不会管了,那么,这里面的猫腻就大了,你完全可以把这些地租给佃农种,每亩每年抽取一石的佃租。
这样搞,利润就大了,四百亩地一年就可以收二百两的佃租!
这会儿大明立朝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很多事情发展到现在都变质了,很多进士、举人,甚至是秀才名下的地都变成了这种形式,所以,一般的举人都能达到富户的水平,但是,也有例外。
因为这样搞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这些地必须掏钱买下来,变成自己私有的,不然,就没法租给佃农,抽取佃租了。
这会儿的地最少也要二十多两一亩,四百亩地就是上万两,一般的举人自然是买不起这么多地的,那么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你可以娶个有钱的老婆,也可以找人借钱,还可以想办法谋个职位捞钱,总之,把钱凑起来,把地买下来,你就可以过上富人的生活了。
如果你想不出办法,那就只有将名下的免税额度交给别人去投献,这样一年也收不到多少银子,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两,因为超过二十两了人家还不如直接向朝廷交税呢,投献给你干嘛!
这严老先生就属于没想出办法的那种,所以,他很缺钱,为了维持举人大老爷的颜面,为了养活一家人,他不得不出来教书。
杨聪前世也有穷的时候,他知道没钱的痛苦,有时候一文钱真的能难倒英雄汉,这位严老先生如此差钱,而自己现在又如此的有钱,想问他个问题其实并不难,甚至与其结交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他发现,以前的“自己”压根就没去结交过这位严老先生,原来这个杨聪就是个典型的败家玩意,成天就知道跟几个富家子弟花天酒地,正事一件都没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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