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先冷冷一笑,说道:“现在幕府尚没有余力,只能等一等再说,过几年之后,幕府是要将这事给做起来,从征的北伐将士,除去随徐子威逃跑的京营禁军之外,能抚恤照应的,幕府绝不会忽略和遗漏任何一个!”
四周诸人俱是肃穆侍立,众人俱知眼前秦王说到便是能做到,若禁军也能如秦王府军那样,怕是战力也会上去老大一截。
此时岳峙未至,徐子先说这些话当然也不是要邀买人心,而是出于此时此刻的真情实感。
不论胜负,不管成败,眼前这些将士和被杀戮残害的将士都是汉家好儿郎,他们死难于国战,理应享受到朝廷的优待,包括身后之荣,追奠,以及对他们家人的照顾。
若没有这些,朝廷谈什么威信,地方又怎么会不是一团散沙?
那些所谓的民族糟粕,苟且偷生的言论,一团散沙的民族性,不就是朝廷为了便于统制弄出来的玩意?在平时征重税,禁百姓结社,禁民间尚武,对士兵的待遇等同于乞丐,战死者没有荣耀,也顾不了家人,到军队惨败,士无战心,地方无抵抗之力时,又反过来怪军队武力不足,地方没有抵抗效死之心……真是什么便宜都想占足了,世间哪有这般道理?
“见过殿下。”
“见过太尉。”
此时此刻,岳峙憔悴异常,与徐子先见礼之时,先抱拳躬身,待徐子先起身后他才后起身,礼节之上,相当的恭谨客气。
岳峙身上有创痕,数日夜指挥大军突围逃命,心理和身体都是受创颇重,而此时在船上见徐子先时,神色已经是相当的平静淡然。
“此事只能是如此结果了。”徐子先对岳峙道:“我们已经尽了全力,舰队在海上也救不得人,消耗亦大,只能回转了。”
岳峙沉声道:“殿下和节帅并无天子和两府安排,自行来救逃亡将士,我等获救之人,还敢妄图更多?只是可惜……”
岳峙脸上显露痛苦之色,甚至略显狰狞。
消息不通,李国瑞和岳峙等人完全不寄望于朝廷的救援,事情是很明显的,禁军主力被困,然后榆关,宁远要紧,朝廷也会逼剩下的禁军强行突破东胡防线,那也根本是办不到的事情,所以他们根本未指望过援兵。
攻锦州的一役,倾尽全力的攻击,所图的是锦州城里的那几万石粮,节省一些吃可以再撑一个月时间,甚至到四月时,到处都是野菜野果,大军可以撑四十天以上的时间。
背倚坚城,挖壕自守,东胡人也是无法强攻下来,拖延时日之后,很有可能东胡人也筋疲力尽,耗光国力,不得不撤军。
最后的结论当然是理想化了一些,事实上彻辰汗也不是那种虎头蛇尾的人,就算得锦州粮食再拖一两个月,最终的结果怕也是没有太大的改变,但在李国瑞和岳峙看来,总算是有一线生机,能搏总是要搏一下。
结果也是不如人意,大军并未突破,只能再转向从松塔诸堡间逃亡,也是侥幸逃出万余人出来。
岳峙难过之处就在于此,若是早知在海边有大量船只来救,当初就不去攻锦州长壕,全军主力攻松塔,哪怕死一多半人,总不至于只剩下万余人逃出来,最少也能逃出三四万人,局面要比现在好的多。
就以朝廷来说,多二三十个军的主力精锐禁军,北方的防线压力也是要减轻不少,也不会至躺倒挨捶,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岳峙轻叹一声,情绪也是渐渐平复下来。
他和李国瑞也不是神仙,知道海上有这么多舰船来救,这样的事朝廷根本不可能去做,他们也未料想到秦王殿下会做这样的事。
在此之前,岳峙和李国瑞也是经常谈起秦王,认为是宗室的希望,将来大魏若扛不住压力丢了北方,光复中心的希望,怕是就落在这位开府亲王的身上。
但不论是李国瑞还是岳峙,众人均是没有想到,秦王居然在此时就介入了北方战场,这一次虽然只是海上行船,府军只三千余人上岸小试牛刀,但从秦王的调度和反应来看,果然也是对的起此前李国瑞的认可和赞赏。
对岳峙来说,其也是对眼前这位开府亲王充满敬佩,同样也是充满好奇。
第五百六十八章 接纳
听了岳峙的话,徐子先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式,说道:“太尉不需要感觉可惜,或是后悔,自伤,又或是感觉李招讨使和太尉做了什么错误的决断。眼前的结果,是事所必然,没有什么意外可言。能有一万多将士获救,对我来说倒是意外之喜,眼下这局面,也是完全意料之中的事情。”
“殿下的意思是说,北伐的初衷便是错的,所以必败?”
“倒不是如此。”徐子先摇头道:“北伐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再这么耗下去,大魏也是真的顶不住了。从财赋来看,我们十倍于东胡,但其是举国皆兵,掠夺财富从上到下分配,咱们华夏从古至今没这么干过,他们打仗是赚钱,咱们是在亏。何况东胡于我们境内烧杀抢掠,每次胡骑入境,咱们的损失都以千万贯来算。北方地方残败,人丁凋零,财赋收不上来,朝廷只能从南方征税赋养兵,长此以往,南方也是不堪重负。往下去,不要说禁军的具甲装备,就算是日常的军饷俸禄,朝廷也快要负担不起了。北伐是往前推进,将战场定在敌我交界之所,这样东胡人就算打过来也是得不偿失,这个思路是对的。但凡事在做之前,不仅要考虑到敌人的力量,也得盘算自己的力量。一场大战,从将士铠甲兵器到俸禄,再到粮草动员后勤,百万大军和民夫,旷日持久所需多少,国力是否能支撑,这一层却是没有算好,没有想到这几十年来咱们一直被动挨打,国力已经透支的厉害,根本撑不住这样的一场决战了。所谓聚沙成塔,积少成多,咱们一直在亏,事事都不妥当,这种情形就象是那种把祖产地契拿出来赌的赌徒,这样的情形,有几个不是把家底输光的?”
岳峙先是有些不服,毕竟从头到尾,北伐大军并非毫无机会,若不是朝廷催促交战,若不是后路交给徐子威这样的废物,若不是
但听了徐子先的话,岳峙仔细想想,也只能长叹道:“殿下说的对,我等率部全军覆没,看来也并非由来无因。”
“前方将士浴血奋战,并无错处。”徐子先肃容道:“错的是朝廷,天子,两府,三司,错的是国力不足还逼迫将士与敌决战,错的是天子和两府三司不徐图振作,积栗备战,而是输红了眼,拿几十万将士的性命当赌注,万分有错,错在朕躬,此役的首要过错,当然是要天子先背负起来,然后是两府三司的重臣,最后才谈的上前方将帅。以我之见,不管是太尉,或是诸多管军大将,在战场上俱是没有太大错失”
徐子先说到这里,有的未尽之言也就不继续往下说了。
现在当然是将主责推到天子身上,然后是两府,估计韩钟还会顶一阵子,张广恩非请辞下台不可,还可能要被追责。
宰相,枢使之下,那些中层官员,被逮捕拿问的定然不少,可能有冤枉的,毕竟是承命办事,但大败之下,朝廷为了推卸责任,掩盖过错,这些官员是不是冤枉,也并不太打紧了。
今秋之时,定会有不少官员被斩首或施以绞刑,惨败之后,这些事也是难免,徐子先也没有打算在这种事上多加关注的想法和打算。
至于和岳峙说这些,意思当然是十分明显了。
“获救的将士”徐子先沉吟着道:“都头以上,都要和我赴南方,可以将家小接到福州,随意安置在福建路各处,在江陵,杭州,明州,泉州,这些好地方,随众人挑选,都是可以的。但最少要替我效力十年,十年之后,是回代北还是燕赵,这就随众人的意思,到时候我绝不会说二话。普通的将士,直到哨官级别,想替我效力,训练之后,薪饷与府军相同,比禁军只高不低,而且可以助其搬取家人,一应使费,包括安家费用,都是由幕府一力承担。若不想留下来替我效力,他们也是为国流血流汗的忠勇之士,和武官不同,我会安排船只送他们去津海上岸,知会当地官府妥加安置,每人再赏钱一贯,我是国家亲王,近支宗室,不能叫将士们太过于寒心了。”
徐子先的意思也是相当明白,都头以上的武官多半出身将门,他们的家族世代效力,与国同休,大魏在赋税等若干事情上对将门都有照顾,将门子弟也容易获得升迁的机会,所以他们获救之后,理所应当的替秦王幕府效命。
至于普通将士,他们是成为府军,或是愿意回归原本的驻地都随将士自己的心意,徐子先不仅不会阻拦,还会赏赐每人一贯钱,算是对这些为国浴血效力的将士给一些补偿。
这一下,不仅随岳峙前来的禁军将领们为之动容,便是岳峙本人,也是在脸上显露出感动的神情。
以华夏历来的传统,军人理应疆场报国,纵死不退。败兵,或是被俘的将士,向来没有什么好的评价,哪怕是抵抗到最后关头,只要没有杀身成仁,便是一生讥评。
比如汉之李陵,率五千兵马在草原奋战十几天,矢尽粮绝,被敌人重重包围,弓矢尽后无法固守,也没有办法破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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