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里都有报纸供客人消闲解闷用,徐公达和陈敬辅都是各取了一份来看。
徐公达还笑道:“上次雅集的文章诗词,这一次应该登出来了。”
陈敬辅恭维道:“致中兄上次写的诗实在精妙,犹记得:雨后荷花承恩露,满城春色映朝阳。这两句,犹为出彩。”
“哈哈,偶得,偶得。”
徐公达面露得意之色,这两句可是他花两个银饼子买来的,原作者是一个小有名气的诗人,但诗人么,却也是穷人,两个银饼子就将这两句妙句给卖了。
其实对徐公达这种还没有当家作主,只在府里拿月钱的侯府世子来说,这两个银饼子得来也是不容易。
但雅集的好处是相当明显的,登上报纸,福建路的各家报纸会转登,一下子整个福建路都会知名。
如果诗真的好,还会被浙江北路,江南西路,江南东路,乃至河北,河东,湖广,各路和京师,江陵等地的报纸都会转登,一下子就能暴得大名。
对一个勋贵子弟来说,做官辛辛苦苦做事,或是当武官去上阵打仗都不是最合适的道路。最合适的就是显姓扬名,然后慢慢凭着清流名气进入高层权力圈子,最终获得实际的利益。
“这篇文章写的真好。”
“唉,我都想起我父亲了,走了四年了。”
“不知道是谁写的?”
“南安侯府世子徐子先,这人是个孝子啊,看来宗室里头也不全是纨绔子弟。”
“不是说赵王府的徐子文是才子?”
“那个才子咱不晓得,我就觉得这个徐子先是真的大才子,能写出这般文章来的,他不是,谁是?”
“我来读一段你们听听啊:我说,父亲,你走吧。他望远方看了看,说,我买几个桔子,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真是催人泪下!”
徐公达和陈敬辅正打算看报,四周却是传来嘈杂的议论声,还有读报声。
不远处有个客人正在读周报上的文章,这是个中年男子,可能是勾动了他的情怀,这个客人眼圈发红,声音微抖,显是投入了极为深层次的回忆和情感激荡之中。
不远处还有另几个客人也在读报,而且显然是在看同一篇文章,众人异口同声,摇头晃脑,感情都是十分的投入。
这是相当罕见的情形,或者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周报的文学版每周选登都是以府城各大雅集为主,同时也有一些出名的诗家词家会把作品主动投递到报社,周报会选择性的刊登。
每隔几期,或是十几期都会有出色的文章和诗词产生,会有一些轰动性,但对相当多的读者来说,他们更关注的是商业版和民生版块,对文学版有兴趣的人还是要肚子里有几两墨水才行。
所谓的文学版的轰动,当然是在官员,士绅,还有名士的圈子里轰动,对普通百姓来说,也就是听个热闹,知道哪个才子又写了什么好诗,感叹几声,也就抛开了没这事了。
能使一间酒楼的大堂俱是看文章的人,而且看的是文学版……徐公达和陈敬辅先是听到读报的声音,再看到四周的情形,一时间都是呆住了。
两人不再废话,赶紧打开文学版去看,不看文章,先看署名作者,待看到南安侯府世子徐子先的名字时,两人先是将眼一瞪,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操!”陈敬辅先骂道:“徐子先也能登文字版,老子见鬼了?”
徐公达没有出声,只是神情变得异常的阴郁。
他这一次参加赵王府雅集,再登上新诗,从买诗到运作刊登,花费可是不小,不仅把自己攒的私房钱用了个精光,还找人借了不少。
为了扬名,一切花销还是值得的。
如果没有这个意外,本期文学版最出色的肯定是他的新诗,几位世家叔伯肯定会关注,然后在父亲面前夸赞,接着在各种侯府的聚会上,他会被叫出来参加宴席,接受长辈和文官们的夸赞。
信昌侯府世子文采风流,能文擅诗的名声,定然会在福州府城传扬开来。
徐公达倒是没有想过他的诗文能够传扬天下,能在福州府扬名就足够了,但现在看起来是一切都全完了。
所有人都在关注徐子先的文章,这酒楼里多半的人都在探讨或朗读徐子先的文章,还有不少人看的眼圈发红,可想而知,只要打开周报文学版的都会关注什么,所有人哪怕是对看报不感兴趣的,在这股风潮之下也是会关注一下,免得众人聊天时没有了话题,这就是一种明显的效应,也就是所有人在报纸发文章希望出现的情形。
“完了,全完了。”徐公达颓然放下报纸,他很想骂人,却是不知道骂什么是好。
看了之后就明白,徐子先的文章写的确实是好,几乎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
而且徐子先是纪念自己的先父,细节栩栩如生,根本不可能栽赃其是抄袭。
“操!”陈敬辅过了一阵突然骂道:“致中兄,我们被那徐子先给耍了。”
“怎么了?”
“看他文章里写的没有,他爹给他买桔子,上次雅集,他不是专门叫魏燕客给咱们带桔子,点名叫咱们吃?”
“原来如此!”徐公达闻言大怒!
“大家明明是同辈兄弟,他却想当咱们的父亲。”陈敬辅压制不住怒气,忍不住拍桌打板的痛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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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多更一章,大明结束了,心里怅然若失,到这里多更一章。
第十九章 齐王
“近几年,父亲东奔西走,家中境况却一年不如一年。他少年求仕,独立支撑,做了很多大事。哪知老境却是如此颓唐!他触目伤怀,自然情不能自己。情郁于中,却不能发之于外……”
一个须发半白的中年男子端坐在书房之中,看着早晨送过来的周报。书房典雅大气,处处透露着主人相当不俗的审美观和高雅的情操,种种字画安排的井井有条,书桌上的各种摆设也是相当整洁干净,主人面前摊着几张宣纸,似乎是在早晨刚练完字,毛笔架在山字形的笔架上,墨迹未干。
另一侧则是摆放着成摞的公文,红色和白色的封套显示出公文的不同的重要等级。在公文旁边则是墨水和鹅毛管制成的硬笔,闲暇写字用毛笔,正式的书信,公文用硬笔,这已经是大魏高层的共识。
毛笔字漂亮,馆阁体字更是文武进士考试的一部份,字迹能显示出一个人最基本的操守和能力。如果连潜心练字都做不到,如何叫人相信他有能力安邦定国?
以毛笔取士之后,主要就是硬笔办公,毛笔字写十来个字,硬笔已经快写完一份简短的公文了,这就是差别。
周报被摊开放在桌上,一版一版的翻开,边上用镇纸压着,显示着主人的有条不紊和冷静从容。
但就算这样性格的人也是被徐子先的这一篇文章所打动,情不自禁的吟读出声。
书房内外俱有人在,一时间都忍不住微微点头……显然不少人都看过这一篇文章了。
有位客人身份贵重,忍不住说道:“大都督也在看这篇文章?写的真是不错,南安侯世子徐子先,我此前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其父是在歧州兵败之后郁郁而终,看来,临终之前,老南安侯郁结于心,委实难过。”
大都督,也就是齐王徐应星,其祖上在开国时曾剿灭西南夷叛乱,斩首五万铸成京观,国初诸王立功者中的佼佼者。
因有大功于国,特许承袭五世,后在第四世齐王时又曾经鼓励福州百姓士气,亲领护卫至军中以统制官身份率部迎击来袭的倭寇,当时官兵屡战屡败,水师尽失,福建路可能全部不保,震动整个东南。
而那一代齐王率部先驱,稳定大军阵脚反败为胜,福州因此保住,给了朝廷征调大军进剿的缓冲时间。
因再立大功,齐王又再得袭五世,到徐应星之后,还能袭爵两次,然后转为国公,再转国侯。
如齐王这样的王爵世家,本朝不过寥寥几家,又是福建路大都督府大都督,名义上福建各军州的驻军均归大都督府管辖,其实各人都是知道,这般机构就是为了亲贵们脸上好看,并没有真正实权,驻军分两部份,少量的精锐驻军是归枢密院训练和管理,打仗也是枢密院调度兵力。
而平时的后勤管理,兵员的征集招募,还有退役的安置,包括军官的升迁晋级,都是兵部的职权。
地方官员也有兼理军政的,比如安抚使又称为帅臣,福建路的本土的驻军就归其管辖,小规模的战事由安抚使自行决断和指挥,只有涉及禁军的大战,需要大都督府向兵部禀报,再奏上两府,由政事堂决断,枢密院负责具体的军务执行。
大都督府真正的职权,就是对本土士兵进行集训,同时监督各级军官的军务,和地方官府协调后勤诸事,也就是这些事了。
就算如此,齐王原本仍是福州城中较有权势的亲王,直到赵王迁至福州,就任副都督之后,局面方大有改变。
“南安侯之事,错踪复杂。”齐王徐应星缓缓道:“其罪难解,其情可悯。”
“然也。”适才说话的客人一脸恭谨的道:“大都督所言极是。”
徐应宾战败之事,原因确实相当复杂,而且齐王也不好当众说什么,又看了看桌案上的周报,齐王道:“徐子先,也是我的侄辈,听人说起过南安侯府贫寒的很,看到他的文章,我心中侧然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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