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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臣 [校对全本] (更俗)


  韩谦心知整个工作要推进下去,会非常的复杂,他想偷懒,只能将事情交给赵庭儿去做,当下便将所涉及到的一些原理,都告诉赵庭儿,让她帮忙翻阅资料、搜集数据,进行演算。
  等他们将不同地区的纬度推算出来,再派人选择几个地方进行验证后,就可以正式着手进行大楚地图的校正工作。
  “我们脚下的大地往四方延伸平直辽阔,怎么可能是圆的?”赵庭儿疑惑的问道,她对三角截距等法的演算,都已经了然于心,但有些接受不了大地是球形这个概念。
  见赵庭儿这么问,韩谦也是微微一怔,他难道能说后世之人能飞入太空,看到地形就是圆的?
  韩谦考虑了一会儿,跟赵庭儿说道:
  “西汉刘安编《淮南子天文训》写道,‘欲知天之高,树表高一丈,正南北相去千里,同日度其阴,北表二尺,南表尺九寸,是南千里阴短寸’,‘千里短一寸’之数,在《周髀算经》里也有相同的表述,但这些都是前人在以大地平展延伸的假设基础上推算出来。而前朝历法大家僧一行、南宫说二人,组织人手进行了实地测量,确认‘千里短一寸’的推测结论误差极大,这个也能查到具体的实测数据,很多人皆难思其解。你找出僧一行的实测数据,再以《周髀算经》或《淮南子》所记载的算法反推,看是不是唯有假设大地是球体的情况下,才是相吻合的?”
  “晴云、晴云!”赵庭儿看到晴云从院子里外经过,忙喊住她,想要要她一起去书斋翻找日晷实测数据;赵庭儿心想家主韩道勋此行到叙州赴任,随身携带最多的还是他这些年所收集的各种书籍,应该能查到一些日晷实测数据。
  然而赵庭儿刚要拉晴云跑出去,就看到韩道勋在范锡程陪同下,从外面赶回来,吐了吐舌头,行了一礼,便退到韩谦身后。
  韩道勋被关押房里的奚夫人一眼,也没有追问什么,笑着问赵庭儿、晴云两个丫鬟:“你们两个小丫头,冒冒失失的瞎跑什么?”
  “公子一定说大地是圆的,庭儿要拉晴云去书斋翻找各地不同的日晷实测数据,来证明公子只是在唬庭儿。”赵庭儿说道。
  韩道勋将韩谦告诉赵庭儿的演算办法细思了一遍,说道:“此事演算繁复得很,你们不忙着做,记在心里待回金陵再说。你们所说的这个测角仪,最好能在离开叙州之前,造出一台留下来!”
  制造陆地使用的测角仪,并不算复杂,但是要保证仪器的刻度精准,却不能完全放手交给下面的匠工去做,韩道勋还是希望韩谦能亲自督造。
  听到身后“哗啦”一声响,韩谦回头看了倔强站在墙角的奚夫人一眼,是她挪动了一下身子,带动脚镣链子,见眼眸里满是困惑,似乎在思考他刚才跟赵庭儿所说的那番话,心里一笑,当世能听得懂他与赵庭儿这番话的,除了他父亲外,还真没有几人。
  范锡程就听得一头雾水。
  “奚夫人可是觉得我父亲要造测角仪,是奇技淫巧之术,以致一脸的不屑?”韩谦笑着说道,“测角仪造出来,可以测量一座山头的具体高度,而将一座山头的高度测量出来后,反过来就可以将山四周的地势相对高度、落差都一一推算出来,这也是在叙州多山之地开挖河渠、兴修水利、灌溉农田的必备手段——奚夫人,可还是满心觉得我父子二人是聚敛之徒?”
  “奚夫人?”韩道勋疑惑的看那美貌女囚一眼,问韩谦道。
  “她是冯昌裕的小妾,其兄冒充冯宣的手下一路窥视我们的行止,被我那个了——我在靖云寨时,她跑过来刺杀我,冯昌裕最后将她交给处置。”韩谦说道。
  “其罪可悯,你也不要滥造杀业。”韩道勋也不希望韩谦杀心太盛,说道。
  “她知道秘密太多,我真要放她走,冯昌裕也不会饶过她,”韩谦说道,“但她要是能安分守己,不惹什么麻烦,我倒是可以让她戴着脚镣在这院子里活动,帮着庭儿做些事情。”
  说到这里,韩谦朝奚夫人看过去。
  现在谁都不希望黔阳城与四姓的脆弱平衡被打破,四姓自己也绝不希望;韩谦心想真要将奚夫人放出去,冯昌裕不杀掉她,也会将她囚禁起来。
  奚荏从她被冯昌裕抛弃的那一刻,便知道韩谦所言不假,而不管怎么样,哪怕是为将来方便逃跑,甚至继续找到机会刺杀韩谦这狗贼,此时能获得一定限度的自由,也极为重要,她低下头,第一次在韩谦面前表示顺从。
  让捉住的刺客在自己的起居之地活动,即便是戴上脚缭,范锡程也觉得这事太过凶险,但见家主看了女刺客一眼,似乎也没有反对之意,他也便没有吭声说什么。


第一百一十六章 条件
  “爹爹怎么这时候从衙门赶回来?”
  韩谦看他父亲似有话要说,便到东院的堂屋里坐下说话,让赵庭儿安排奚夫人过来侍茶,二世祖的日子得享受起来。
  “你为何要当众杀季昆?”韩道勋昨夜就想找韩谦问这个问题,但韩谦昨天回来后就像婴儿一样熟睡过去,他也不忍心唤醒他。
  韩谦抬头看了一眼范锡程,心想多半是他知道这事后,跑到他父亲那边嚼耳朵根去的。
  韩谦也不知道要怎么跟他父亲解释,安宁宫那位绝非心慈手软之辈,待天佑帝驾崩后,安宁宫张露出来的爪牙之残暴、血腥,将令所有人震惊。
  他们现在若是为日后能得侥幸,而对安宁宫的人留有余地,绝对是愚蠢的行为。
  韩谦有机会杀季昆,绝对不会手软,也绝不指望日后落到安宁宫手里能得善果,但为何要当众杀季昆,他也有理由,长吐一口气,说道:
  “人是杀给四姓看的,这样他们才会知道,要是爹爹在叙州有个三长两短,我必会不惜一切手段,毫无顾忌的叫叙州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奚荏拖着沉重的铁镣,端茶过来,听韩谦说话语气寡淡之极,却叫她心悸,手抖了一下,茶盅差点从托盘里滚出去。
  韩谦抬头看了奚夫人一眼,没有说什么,将茶盅接过来。
  范锡程心里也是一惊。
  虽然没有实证,但就他们进入叙州这几天所经历的危局,以及四姓行事的肆无忌惮跟狠辣,他也不得不更倾向认为王庾的“病逝”极可能是存在问题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范锡程也头痛以后府上要怎么防备四姓暗地所施展的龌蹉手段,却没想到少主非要当众斩杀季昆,用意竟然是这点。
  范锡程心里即便再不喜韩谦的嗜杀,也不得不承认,如此狠辣手段,震慑效果最为明显,除非四姓真狗急跳墙走出最后一步,要不然的话,应该能有所收敛一些吧?
  “唉。”
  韩道勋知道韩谦依旧是认定王庾的病逝,是四姓中有人动了手脚,他长叹一口气便直接岔开这个话题,问道。
  “你前些日子到底收刮了多少钱财?现在州府要办船场、匠坊,但州仓却没有多少钱粮,你打算分多少给我?”
  “啊?”韩谦见他父亲话锋直转,令他都很有些适应不过来,问道,“你就不多教训我几句,再说其他事情?”
  “我教训你做什么?”韩道勋催促道,“你前些日子到底收刮了多少钱物?”
  州县除了上缴朝廷的赋税外,自身不管是征收市泊税,还是允许囚徒拿铜赎罪,亦或是经营官田,都有一定的财源建立小金库。
  然而问题在于韩道勋赴任之前,四姓就已经将州仓小金库的钱粮都摆空了,然后一把火将账册烧成灰烬,韩道勋想查都没有办法去查。
  目前韩道勋能掌握的,就是照一定比例截留下来的征税,但这个数额十分有限,根本就不可能拿来维持整个州府的运转了。
  州狱啸闹被镇压下来,四姓将核心弟子都撤出州营,韩道勋不是没有机会去接掌州营,但他没有做,除了降低四姓的戒心,留下来足够的缓冲余地,还有一个主要原因,一旦叙州陷入严重的对峙,他根本就筹不出足额养州营的钱粮来。
  地方州兵跟朝廷所直辖的禁营军、侍卫亲军体系不一样,兵卒主要来自招募。
  叙州需拨给州营的兵饷,照一卒一天两升粳米、十枚铜钱计算,州营四百兵卒,每天兵饷是八石粳米、四千钱,年给三千石粳米、一百五十万钱兵饷。
  这还没有将营房、兵械的修缮等钱统计在内。
  官田的经营收入,主要是给官员发放薪俸,并且是照田亩数从佃户那里征收固定的租税,这件事原本就是主簿薛若谷管辖,也没有多少花样能搞,但无论是官田的租税以及此时收入手里的市泊、州狱等权,想要产生收入,都需要一定的时间,但韩道勋此时就想进一步稳定局势,将能做的工作展开去做,就需要额外筹钱。
  其他不说,狱卒及芙蓉园家兵及妻小加起来有一百人,每个月的基本开销就是十万钱以上,韩道勋就算是将自己的官俸都贴进去,还缺一大半。
  “州府缺钱,爹你也不能拿我当钱袋子盘剥啊——再说咱父子俩谈钱,多伤感情啊!”韩谦苦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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