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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全本校对] (赤军)




第十九章 拓跋重骑
  同时间的并州战场上,且说拓跋鲜卑各部聚会平城,人尚未齐,便即以拓跋头为先锋,汹涌南下,直取原平县。鲜卑兵漫山遍野地撒开来,于路劫掠,所过皆破。
  只是雁门、新兴之间,屡次被兵,去年郁律南下的时候就已经抢过一回了,导致百姓纷纷南逃,十室九空,如今再抢也抢不到多少粮食。即便劫掳华人为奴,这一路上,也不过才捉了一百多老弱妇孺而已。
  各部大人威逼恐吓,命已经失势的拓跋头把本部所获全都吐了出来,但也仍然不够塞牙缝儿的。于是群情汹汹,继续南下,很快就把原平县团团包围了起来。
  华军此前一为兵力不足,二为西防羯赵,同时也不愿意和拓跋氏起冲突,乃并未在原平县屯驻重兵,其县令也是临时署了县中大户充任。照道理来说,此县既小,又难防护,守则必败,失亦无所谓,就根本不需要去救。但一则考虑到若不救原平,怕是南面各县人心慌乱,而且从原平到云中、晋昌等县尚有数千百姓未能撤尽,故而刘央便命北宫纯将三千骑兵去攻鲜卑。
  主要目的是牵制鲜卑兵前进的速度,但恐敌军多骑少步,往来如风,我若是派步兵前往,一旦被咬住,就怕退不回来啊,故此才派出了“凉州大马”。
  北宫纯一路前行,遂于云中县东正正撞见拓跋头所部。一番激战,华骑以寡破众,杀得拓跋头狼狈而逃。
  其实拓跋头所部,以及暂且归属其麾下的,也不过六七千骑罢了,鲜卑兵虽勇,却纪律散漫,加上拓跋头本人是没多少战意的,反倒憋着一肚子闷气,且又并不擅长将兵,于是战不移时,便即崩溃。
  各部大人纷纷禀明祁氏,要求以败战之罪将拓跋头正法。拓跋头跪在祁氏脚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苦苦哀求,好不容易祁氏才念他在此前事变中转向够快,于贺傉即位颇立功勋,乃赦其死罪,将他狠抽三十鞭子,施以小惩大戒。
  拓跋头被这顿鞭子抽得都爬不起身来了,自然无法再充任先锋。祁氏乃以别将为先锋,浩浩荡荡杀向云中县和晋昌县。
  很快的,原平、云中、晋昌三县皆破,祁氏亲自跑到晋昌来打了个晃,便即返回平城去了。她终究不怎么懂打仗,军事一以委之各部大人,因而南下晋昌宣示一下自己的决心,也就不肯再朝前走啦。
  北宫纯于晋昌县南,与拓跋兵见了第二仗。拓跋各部聚拢了精骑一千余,正面对冲,北宫纯不支而走。
  这些拓跋精骑,就是后世所谓的“具装甲骑”了,只是装备还没到原本历史上的北魏时代那么精良罢了。此皆各部精锐,多数是大人亲近子弟,无论装具、武器还是个人武勇、骑射之术,都十倍于普通游牧骑兵。“凉州大马”虽然擅战,终究以轻骑兵为主,对于那些矛难透甲、箭难穿盔的甲骑,多少有点儿无从下嘴。
  北宫纯见势不妙——虽然甲骑也就一千多,不到自己的一半儿,可后面还有大群游牧骑兵跟着呢——便即主动后撤,退入了九原城。
  九原为新兴郡治,也就是后世的忻州市,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并州本多山地,唯其中部有南北向的一道平原,自平城而直抵平阳,土地肥沃,户口繁多。九原所在位置,就仿佛是一个喇叭口,北宽而南窄,易守而不易攻,而若弃守,鲜卑兵便可直下太原盆地了。
  刘央亲自前抵九原防守,并命姚弋仲在南方狭道筑垒,以防一旦九原有失,可以再利用地形和堑壕来封堵敌军。不过此前主要面对的乃是乐平、上党的羯兵,就没料到拓跋鲜卑会来侵扰——曾经是盟友啊——故而旧垒残破,修复起来并非十天半月之功。
  所以刘央率精锐步兵七千,并骑兵两千,进驻了九原,他希望能够靠这些兵马,尽量牵制拓跋鲜卑半个月以上的时间。
  拓跋氏总共来了多少人?谁都搞不清楚。游牧民族往往全民皆兵,就拓跋及其依附部族的总人口,此前估算是不足百万,那即便刨去老弱妇孺,胜兵也总有十来万、二十万吧。只是拓跋本部皆在草原大漠,虽得雁门、新兴郡内诸县,却仍放给中国人耕种,牧人很少履足。从盛乐过来,七八百里地,几十万大军,这得准备多少食粮啊?你鲜卑人若能吃的饱,还会南下劫掠么?
  是故判断鲜卑兵可能与其历次发兵并州时相若,有个五六万顶天啦——关键各部旗帜不统一,号令也杂乱,或分或合,随各大人心意,而绝无定规,所以几拨哨探出去,全都探不明白确数——刘央乃颇有与之一战的信心。
  他鼓舞将士说:“昔郁律当拓跋极盛时,将十万众南下,却为石虎寡兵所破;石虎乃我等手下败将,则石虎能为之事,我如何不能为?”攘臂高呼道:“鲜卑亦无可惧,此战必破拓跋!”
  然而他并不敢收缩兵马,专心守城,怕的是鲜卑兵仗着人多势众,于封堵各门后,其一部南下山道,去妨碍姚弋仲修垒。于是在北宫纯败回之先,便先于城北掘堑立营,以步兵排布方阵,抵御敌骑。
  拓跋轻骑在先,追赶北宫纯,一脑袋就撞到华军的坚阵上了,当即被箭射矛刺,捅翻了百余骑,余部乃不敢再轻进。约摸两天后,拓跋主力来合,见此情状,就欲绕出华阵之侧,刘央使自家骑兵遮护两翼,与之周旋,倒也不落下风。
  ——终究就轻骑兵而言,“凉州大马”乃当世之雄,即便是鲜卑的游牧骑兵,也不是其对手。
  各部大人商议,都说要破华人步阵,咱们只有上重甲的精锐骑兵啊。他们有信心能够靠这些天下无对的重骑破开华阵,轻骑再踵迹而前,扩大战果,则致胜可期。但问题是,这么着正面撞击——哪怕是斜侧翼冲击——对方已成之阵,必有不小的折损,重骑都是各部大人的心头肉,谁肯浪掷啊?
  终究各部大人也是打老了仗的,眼见对面华军虽然不足万人,但装备精良、组织严密,阵列齐整,非昔日所逢胡汉或羯赵的步兵可比——若当面是汉兵赵卒,估计咱们怼一千精骑上去,也就死不到一百个,而欲破此华阵,非得做好二三百损伤的觉悟不可。
  最终各部抽签,好不容易才拼凑了一千二三百骑,即在轻骑策应下,自斜侧方向华阵发起了猛冲。华军见敌靠近,便即乱箭齐发,然而那些鲜卑重骑个个身被数箭甚至数十箭,哪怕被扎成刺猬一般,却亦不见丧失战斗力,仍然策马朝前急撞。
  华军复以长矛阵相迎,但鲜卑马槊本就长大,各部精锐又皆力猛,虽然暂时遏止了敌骑冲锋之势,但矛槊相对,拓跋方仍然不落下风。
  华军人多,但要防备更数倍于己的拓跋轻骑的骚扰,不敢聚于一处,而拓跋精骑则如同一柄利刃似的,只攻一点,正面接战宽不足一里地。因而战不移时,华阵即被撕开一个缺口,刘央急忙抽调生力军来封堵,好不容易才熬到了敌方力尽退兵。
  战后计点伤亡,己军死伤近三百人,而确认射倒捅翻的拓跋精骑还不到十分之一……
  陈安素来骁勇,目无余子,经过这半日的激战,也不禁有些胆寒,当晚就对刘央说:“若无这些重甲骑兵,鲜卑余部,皆不难破……”老爷我昔日所领陇上骑步,都能一个杀他们俩,何况如今统领华军精锐呢?
  “然而重甲之辈,确实难御啊。今止一千人来,便使我军狼狈若此,就不知其后还有多少了……”
  北宫纯插嘴道:“据某所知,拓跋常将此等千骑破敌,则所有者,当为其两倍。”
  陈安不禁蹙眉,说一千骑就杀得咱们快抬起不头来了,何况更多啊?“我军皆不畏死,然箭射其盔不入,矛刺其甲难穿,即便战死,亦不能稍损敌势分毫,自难免会生怯意。怯意若生,必致溃败——还不如退入城中,凭坚而守吧。”
  骑兵的机动力和冲击力,都不是步兵所可比拟的,以步敌骑,主要就是靠着坚阵、长矛,以二对一,总能遏阻住骑兵之势——就成本而言,拿仨步兵换一个骑兵,那都是赚的。然而如今所面对的拓跋重骑,冲击力更强,装备也更精良,就今日对战而言,几乎是拿十个步兵来换他一个骑兵……交换比太过悬殊还则罢了,问题既连坚阵都不可久恃,士卒心中还有指望吗?还肯拼死勇斗吗?
  所以还不如退回九原城里去呢,重骑兵又蹿不上城墙,倘若弃马攀城,未必比重步兵要强。
  刘央摆手道:“不可,若还城则必败无疑,起码也当凭垒而守。”
  陈安不禁叹息道:“惜乎,路松多所部南返,倘若我军具装甲骑在此,何惧鲜卑重骑啊?”建议刘央赶紧行文洛阳,把具装甲骑调派过来助阵,刘央首肯了。
  翌日华军即不出阵,只是以步兵谨守营垒,而以骑兵遮护两翼。拓跋方面见状,便撒出重骑去对战华人的两翼骑兵,北宫纯将一翼,陈安将另一翼,尽皆不支而退——好在重骑短途冲锋尚可,远程动作却慢,华骑才得以暂退五里后重新整列,反身杀回。
  但就两翼骑兵暂退的这一段时间,鲜卑轻骑得以抵近华垒,三面包抄,箭如雨下。华军亦以弓箭对射,只是移动靶子总不如固定靶子,容易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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