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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 [全本校对] (赤军)


  且说第三日晚间,参军朱轨突然前来禀报,说:“末吏方拷讯阵上所俘晋卒,知其粮秣不足,或许可以寻机攻破之……”
  晋军虽然全是步兵,行进速度却很快,石虎一个没注意,他们就急渡汾水,跑到尧祠去立阵了,因而在朱轨想来,必是轻军而至,所携粮食不会太丰裕。他就以此为突破口,拷问俘虏,最终得到的讯息是:
  “彼等本驻夏阳,闻警急渡河来援平阳,所携不过半月之粮而已。王泽既至尧祠,乃使人东向襄陵,调输陈谷,惜乎亦不甚多。计算如今敌军之粮,最多再可支应十日而已。”
  ——其实最多五天,王泽军中就要断粮了,但这么严重的问题,他当然不可能嚷嚷得全军上下,人人皆知啊,普通小兵以为还够吃十天的——若非襄陵小县,不可能存有太多粮食,此事尽人皆知,王泽还能够宣扬得更为富足一些。
  朱轨继续说道:“王泽所待者,其副将莫怀忠前向临汾、绛邑,二城粮储颇丰。倘若任由其输粮而入尧祠,则王泽守心固,我军仓促难下;若能先期截断粮道,甚至于斩杀莫怀忠,则敌气沮,破之不难。”
  石虎闻言大喜,说:“参军此计甚好,我当急遣军以阻敌粮运!”
  即命大将郭荣,率步骑兵三千南下,前去兜截晋军运粮的队伍。郭荣便问:“南下多道,不知晋人会从何道而来啊?”石虎朝他一瞪眼:“我如何得知!”顿了一顿,又道:“左右不过三四十里,难道还拦阻不住么?”
  他所说的三四十里,是指从尧祠向南,西为汾水,东为霍山余脉,南至塔儿山,基本上属于平原地形,东西最宽阔处不过四十里出头,南北距离亦然。估计晋人的运粮队伍,必定由此而来,不大可能跑到汾水西岸去——若经西岸,那就交给郭太好了——也不可能打山间小道走。郭荣麾下是领有骑兵的,晋里四十,轻骑不过两刻钟即能跑完,难道还找不到一支运粮队吗?
  郭荣诺诺而退,于是等到翌日天明,便即率师南下。四十里地,骑兵一个白天甚至可以跑两个来回——算上战马休息、进食的时间——即便步兵,行军一整日,也应该能够走完了。可是郭荣把骑兵四下撒开,步卒亦搜索南下,一直到天黑,接近了塔儿山,却竟然毫无所获。
  这是什么缘故?是朱参军判断有误,还是敌人还在塔儿山以南,尚未抵达啊?我不如就在塔儿山北麓立营,轻轻松松等他们过来吧。
  那么莫怀忠究竟上哪儿去了呢?确实郭荣疑惑之时,他的运粮队还在塔儿山以南地区,因为调集临汾、绛邑的粮秣,更主要是调用辅兵、征集民夫——总不能让他那五百正兵去扛粮食吧,而且那才能扛多少啊——也需要时间。
  再者说了,粮食、民夫齐集之后,又该怎么往前运哪?从临汾、绛邑到平阳、尧祠,百余里之遥,消息传递也就滞后一两天罢了,则赵军数万之众来攻,晋方纯取守势的局面,莫怀忠也是清楚的。他就五百正兵押着大批粮食,若不善择道路,很可能是送羊入虎口啊。
  孙子云:“食敌一钟,当吾二十钟。”丢了粮草是小事,这些粮食再落到敌军手中,就是有可能影响全局的大事啦!
  因此莫怀忠最终决定,这首批近万石粮食啊,我用水运!
  汾水虽然不甚宽阔,岸上敌军的攻击也没有那么容易覆盖水面的。倘若途中遇敌,敌自东岸来,我就靠近水西,敌自西岸来,我就靠近水东,总之敌军两岸夹击的可能性应该不算很高吧。先将粮食经水路运到平阳附近,倘若尧祠不可去,我就直入平阳城,即便王泽吃不到,也比被羯兵抢去要强。
  自然了,尚需先遣精细士卒前去通风报信,以期或平阳、或尧祠,将兵前来接应。
  且说因为石虎亲率兵马攻打尧祠,派去通知王泽的晋兵不但未能入营,反倒险为羯兵所俘,被迫转道前往襄陵,即于城头燃起烽烟来,通知王泽。不过如此一来,多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而且烽火示意,终究不可能传递太多消息。但因为石虎暂时撤除了对平阳城的围困,另一路传信的晋兵却得以顺利进入城中,禀报刘央……


第三十五章 骑兵之用
  莫怀忠遣精细士卒先期前往平阳城去通传消息,同一批派出去三人,驾一叶小舟,顺利抵达平阳城南,然后一路小跑就进了城了。
  终究羯赵大军汹涌杀向汾西尧祠,原本围城的垒壁被守城晋军数日来陆续摧毁,唯一可能对送信小兵造成威胁的,也就只有郭太的骑兵了。但数千骑兵在城西或城南广袤的平原上游弋、逡巡,想要堵住一支运粮队不难,想要逮住几个小兵,那就纯属天方夜谭啦。
  信使入城,急报刘央,刘央不禁拍案而起,拧眉恨道:“惜乎,方遣陈安北去,不然倒是诱歼郭太的大好机会!”
  只需要下令莫怀忠的粮队在平阳附近弃舟而登西岸,伪做输粮入城之状,则郭太必然前来堵截啊——至于西平城的陈川,一则距离较远,二则连续数日全都坚守不出,估计是不敢来的——趁机设下埋伏,必可重创之!
  当然啦,前提是己方也有一支精锐骑兵可用,否则这条大鱼脱钩的可能性相当之大。
  然而陈安杀贼心切,整天在刘央耳旁聒噪,要求率领骑兵出城,去搜杀郭太。陈安本善将骑,又目无余子,感觉就我这一千多骑兵,打两到三倍的羯骑没啥问题,甚至于还可能将郭太引诱进包围圈,一举而全歼之!
  刘央没他那么大的信心,他甚至在考虑,一旦平阳最终不守,自家手上捏着一支骑兵,就有机会破围而出,退守临汾、绛邑——怎么能让陈安这莽夫先无谋地往外扔呢?
  然而陈安向来独断专行惯了,进入大司马三军体系的时间还不长,夹尾巴就已经夹得有点儿累……加上他素来跟刘央不大对付——主要是性格和战法上的差异明显,倘若将刘央换成甄随,估计二人共同语言会多一些——于是从讨论到争论,从争论到争吵,从争吵到撸袖捏拳……若非姚弋仲从中劝解,几乎就要打将起来。
  不过论肉搏么,估计刘央打不过陈安,即便再加个姚弋仲,也顶多平手罢了。
  刘央自也烦闷,生怕一旦真的彻底激怒了那莽夫,导致如大都督所言的“独走”,那麻烦可就大啦。固然依照军律,即便战胜,陈安也难逃贬谪的下场,若是战败,甚至有可能罹获死罪;但终究他刘夜堂是主将啊,不能约束部下,同样有过无功。
  故此当大致探查清楚了羯军的布置,刘央便即唤来陈安,说将军你想要率领骑兵出城杀敌,策应尧祠,目前倒是有一个大好机会——“石虎将主力东渡汾水,其留在东岸者,不过西平城陈川与郭太所部骑兵……”
  陈川这个名字,刘央自然是熟悉的,幸亏陈安和姚弋仲投效较晚,并不清楚彼獠的“事迹”,否则估计刘央拦不住陈安去攻西平城——若能为大都督报了杀兄之仇,或许老子从此就能在三军中横着走啦!因而刘央并不肯主动提醒他们。
  “由此,城北广袤平原,可以纵横驰骋……”
  陈安拱手道:“可是要某前去兜截羯军的后路?”
  刘央摆摆手,说:“无益也。”石虎这回带了大批牛羊过来,起码够吃一个月,你就算断其粮道,短期内也不可能扭转战局啊;至于断敌后路以乱其军心,就咱们一千多骑兵,怎么截断后路?除非前至山口,恢复旧垒,但……把骑兵撒出去守垒?我有病吗?
  赶紧解释说:“才得探报,羯贼的粮秣、牛羊,皆储于高梁……”
  陈安闻言,双睛瞬间就是一亮,忙问:“此信可靠否?”不等刘央回答,便即一拍胸脯:“我即率兵前往,烧尽其粮,驱散牛羊,不信石虎不退!”
  姚弋仲赶紧跟旁边儿提醒陈安:“此事还当从长计议……”
  陈安求战心切,干脆把他撒出去袭扰高梁,这主要是姚弋仲出的主意——他在刘、陈二将中间和稀泥,做和事佬,实在也心力交瘁了——对于其中的风险,自然早有考量。
  于是便详细向陈安解释道:“贼粮多在高梁,岂有不派重将镇守之理啊?将军所部虽然精锐、骁勇,终究不过千余骑而已,安能攻克其垒,焚尽其粮、驱散其畜?
  “只是在某想来,贼粮或许俱储于高梁旧墟,然而牛羊不可。传言羯贼虏自鲜卑的十万牛羊,必然散放于野,由其自觅食,最多夜间归厩而已……”
  石虎以为带着十多万牛羊,完全可以替代粮谷之用,未免想得太过简单了。固然牛羊可以自行,驱赶牛羊比搬运同等份量的粮食要简单,但粮食往那儿一摆就行了,牛羊可是每天都要吃食,要饮水的呀!倘若拘于圈内,你得积攒多少草料才能养活它们?每日损耗,恐怕不亚于供养十万精骑!
  好在正当夏秋之际,野外草长,田间苗肥,可以放牧牛羊,使其自觅水草——当初拓跋郁律南下之时就是这么干的,对西河郡和太原郡北部的农业生产乃至生态,都造成了巨大的损害。如今石虎又把这损害带到了平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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