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看向战场,与侧翼焦灼甚至略有一丝胜势的状况相比,中央用来消耗山内和越后精锐冲击的炮灰佐野兵和沼田兵越来越被动了。
虽然还没有人如同小平太所想的那样丢下武器反身逃跑,但是原本还算平直的战线已经出现越来越多的缺口。很多足轻畏缩着不肯上前补充到第一排去。越后骑兵的骑射太厉害,距离也近,几乎是箭无虚发,还都是要害。这让看着前排人扑倒的士兵们怎么敢替补上去,即使第一排还竖着几个木楯。
就凭他们头上的铁皮阵笠和身上的便宜具足想要防御二三十米外射来的强弓重箭基本不可能。而且现在的医疗水平,哪怕没射中要害也有可能伤口发炎感染得败血症最后扑街。
如果射中什么脖子,眼睛,胸口这种要害,连治都没人会帮你治。你如果没有当场毙命,还有一口气的话。别人会静静地看着你在不断的哀嚎中逐渐虚弱,最后失血过多直至死亡。
这么大的风险,但凡不是一个傻子就不会想着真给北条家卖命了。何况北条康元都继承了沼田家了,居然连沼田兵都不当做自己人,驱赶着他们做炮灰。这种行为太让这些沼田兵心寒了。
以小平太的判断,第一线的炮灰们还不崩溃更多是因为后面叠为三阵人数一千余的北条本部武士和足轻那明晃晃闪人眼的枪尖罢了。
至于铁炮嘛,山内方也就几十支,算上刚刚长尾景虎送的也不超过一百支。除了数量太少,形不成密集的火力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火药可不便宜。小平太买阿吉和他爹他妹一共花了一百钱,而铁炮开一枪的火药钱就够买三分之一个阿吉了。
你拿那么贵还不一定能一枪就打中人的铁炮去用,算算账,心疼,以山内义治和山内义胜两父子那节俭甚至有点抠门的性子。别说了别说了,老子不舍得,反正杀这些杂兵是绝对不值得用铁炮的。要是能射武士,那倒不是亏本生意了。可明显场内北条武士不超过一百个,用不上用不上。
再者没看人家主力是越后北条高广嘛,人家打的风生水起的,山内家捧个人场就可以了。配合一下北条高广的表演就算是尽职尽责了,打烂仗嘛。
小平太在瞎鸡儿乱想,另一边的北条康元也在瞎鸡儿乱想。眼看着越后那不足二百骑武士就要把正面的炮灰吓跑了,自己手边骑马的武士加奉公人拢共才五六十,要不要去对撞一下?
想了一会儿,北条康元还是算了,永正七年,越后守护代长尾为景带着越后精骑冲垮前任管领上杉显定的大军。上杉显定在越后骑兵的铁蹄下连自己的命都交代了。
越后守护代长尾氏的这只人马可是连续攻杀守护上杉房能和管领上杉显定的狠角色。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干的贼溜,杀起人来根本不管你是谁。
北条康元是没有莎士比亚名著《约翰王》里那种全世界尽管三面来攻,我会在这里给他们一个迎头痛击的豪气的。
他自己几斤几两也算看的比较轻,还是不敢把自己精锐的旗本和马廻派出去打击越后骑兵。
最终思来想去没什么好招,只得把一千北条预备队向前补充阵线。
因为生力军的加入,北条军的正面终于开始慢慢回到起初的平直阵线。似乎又能继续打上一轮的样子,士气也稍稍提振了一些。这让北条康元放心不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可是北条康元这口气还没舒完,战场上的形势就起了变化。越后长尾军方面,北条高广和北条景广父子俩已经放弃了继续用骑兵骚扰袭击北条军的策略。
只看见越后军齐齐的发了一声喊,原本持弓的骑兵全部换上长薙刀,马枪或者大太刀。聚拢成一个以北条高广父子为首的锋锐。
所有骑兵毫无错漏,只是几个呼吸就全部来到了出发位置,马上的骑士都在调整呼吸。有部分人还从腰间的布袋里掏出麦豆喂给胯下的战马,这些麦豆都是盐水泡过的,能够补充战马的体力。毕竟这些战马刚刚已经来回驮着武士跑了好几百米,马力消耗不少。
也就是越后平野冰天雪地里长大的越后战马有这个水平,搁小平太胯下这批驮马,如果全速驮着浑身披挂的小平太跑上五百米,这马也就废了,直接吐白沫倒毙都有可能。毕竟牲口不是机器啊,他和人一样精力也有上限的。精疲力尽的人肯定跑不动,精疲力尽的马肯定也一样啊。
似乎是为了让战马和已经放箭好几轮的骑兵略作休息,之前一站列阵不动的越后步兵开始开始在步行武者的前进声中缓步向前推进。
这些步兵不论是只有一顶阵笠加枪的杂役阵夫,还是头顶阵笠身穿具足的足轻,或者浑身披挂意气昂昂的武士都紧握住武器,分为三段。
从骑兵身后移动到阵前,步兵们略停了一停,又整了一下队列。平放长枪,聚成枪林,“嘿嚯,嘿嚯。”吆喝着做出战斗动作。
第一段看旗帜应该是由一位苗字小岛的武士统帅的。越后苗字小岛的武士非常多,估计应该不是那位人称鬼小岛弥次郎贞兴的勇将。人家是长尾景虎的近卫,不会甘于被扬北众的北条高广所驱策。
总之这个小岛部正在向北条方移动,起初只是快走,在最后的五十米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紧握武器快速冲锋。就如热汤沃白雪,快刀切黄油。整个北条军被拍的立刻就凹了进去。
两军相逢勇者胜说的一点都不错,双方都不是那种只能拍击的三间长枪。大家都携带的便于近身搏战的一间半或者二间抢,随便什么人被捅到就是一个血淋淋的窟窿眼,绝无幸理。
北条军的士兵混杂着炮灰和常备,看到一排枪林刺过来,佐野兵和沼田兵原本就不坚定的心立刻慌乱。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往后退,他们自己退不要紧,可是他们一退,旁边的北条足轻也慌神了。人都是群体动物,都会随大流。
结果有人退,有人不退。勇怯不同的士兵排在一条线上又没有直接的军法约束,小岛队只一个冲锋就捅死十好几人。偏偏这些人还是整条线上最勇敢,不后退的勇士。
这下可倒好,最勇敢的人率先战死。剩下的看他们那副凄惨的死状更加惊恐,更加往后缩,就这样被小岛队活活的拍出了一个凹陷。
但是小岛队毫不恋战,只不过几分钟就向左右两翼散开撤出战斗。
这让北条军的士兵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看到敌人撤退,这些士兵在武士的吆喝和逼迫下又慢慢把凹陷填平。勉强的又重新组成一条可以阻敌的兵线。
正当北条士兵战战兢兢的握住抢,试图继续作战时,越后长尾兵的嘿嚯声又传了过来。眼见着越后兵又只距离北条军区区五十米了。
越后第二阵的安田队同样三百余人,以小平太提前做的功课来看,安田景元或者安田长秀都有可能。这两位到有小小的名声,安田氏在御馆之乱中支持景胜,后来安田氏还随着上杉景胜转封会津,也算谱代重臣。
安田队在一名身背马标的武士率领下如怒浪拍基岸,猛烈的冲击到北条军阵线上。也不过接触几分钟,就井然有序地向两翼散开。
这一次的冲击让北条军更加动摇,小平太看到有北条督战的武士在抽刀砍杀试图逃跑的己方士兵,人心惶惶可见一斑。
到第三阵千阪(也是后来上杉氏米泽藩的家老)队,越后兵的冲锋更是猛烈,交错的锋线上都是手持长枪的精锐武士和资深足轻,几乎一个冲锋的刺击就打薄了北条的第一线。肉眼可见的就有二三十人被千阪队刺倒,身体都不带晃动的就扑倒在地。
在小平太以为他们就要停下扩充战果的时候,越后军却不作停留,再度向两翼散开。小岛、安田,千阪三队人马也就喘几口气,很快又整队叠成三列。靠旗迎风猎猎,士兵呼声不绝。
步兵的这一轮冲击为骑兵争取了宝贵的休息时间,北条高广和北条景广甚至都换了一匹马,其他骑兵和战马也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又体力充沛的跨上战马,怒吼求战。
伴随着千阪队的后撤整队,士气与体力都充沛不已的越后骑兵百余骑已经冲到北条军阵面前,毫不犹豫的突击了北条本部兵和上野炮灰兵的杂乱处。
已经被越后步兵冲击的精疲力尽士气低迷的北条军早就阵线散乱,士兵寻不见武士,武士聚不起士兵。轻易的就被北条高广父子突了进去。
尤其是北条高广一柄朱枪,左刺右拍,在马上轮转如飞。北条景广一把三尺三寸长的太刀亦是杀的人头滚滚。看的小平太都为北条军默哀,这两个人形杀戮机那简直就是粘着就死,碰着就亡。完美诠释了杀人也可以简洁明快,成为一门艺术。
以北条高广和北条景广两人为刀尖,几乎只差一丝就彻底撕破北条的军阵了。而眼看不能马上破阵,两人也没有任何犹豫,打马回转就撤出战斗。对于战机的把握极为精妙,配合也没有一丝迟滞。
撤回本阵从新列队的小岛队鼓噪而前,足轻和武士大声的的呼喊着,放平挺直了手中的长枪,猛烈的又一次撞击在北条军阵上。
安田与千阪两队也早就紧锣密鼓的快速聚合起来了,三队人马不过相隔几分钟都撞击向北条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