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尔等散去歇了吧!没必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县丞阴宣赶紧顺势下台,红着脸,轻轻摆手。
对面的几个年青后生都是在职或者致仕的官宦子弟,双方从血脉上就自然生出几分亲切,没有必要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较真儿。况且即便较起真儿来,郡兵这边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几位年青后辈顶多是被罚些铜,然后由各自的长辈领回家去申斥。而棘阳县这边,恐怕就得有人出来承担郡兵杀良冒功的罪责。
“多谢诸位大人宽宏,我等告退。绑在柱子上的,都是趁火打劫的地痞流氓,也请诸位大人押回去酌情处置!”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棘阳县的县丞和县尉都主动做出退让了,刘縯和冯异几个,也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相继拱了拱手,笑着送上一份厚礼。
“啊,真的有地痞流氓趁火打劫?”县丞阴宣立刻心领神会,挥挥手,就命令身后的弟兄们,去廊柱上解那几个受伤的地痞,同时收拢他们各自脚下的赃物。等会儿回到县衙,赃物照例要“充公“,而地痞流氓们,也可以算作马子张的爪牙,把脑袋砍下用泥巴一糊,交上去后,还能另外多换回一份功劳。
他和任光两个人的想法很稳当,对面刘縯等人也很“上道”,眼看着,一场冲突就要化解于无形。然而,就在此时,先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县令岑彭,却忽然开了口,“且慢,任光,你去问问李妙,刚才他到底搜没搜这间客栈!”
“是!”县宰有令,任光不敢不应。拱了下手,快步追到躲进阴影里的屯长李妙面前,沉声问道:“县令问你,到底搜没搜完这家客栈。你如实回答,切莫自误!”
“没,没有,大人,小的还没来得及上楼,就,就被他们,被他们给打翻在地了。小的”屯长李妙立刻如见到猎物的青蛙般,瞬间蹦起三尺多高,扯开嗓子,大声控诉。
他原本以为,县宰岑彭听了自己的话之后,会替自己申冤报仇。却不料后者只是扭过头,狠狠横了他一眼,随即,就将目光再度转向了罪魁祸首刘縯,“刘公子,本官要搜查这间客栈,你是否还要阻拦?”
“不敢,还请大人约束手下,不要借机残民自肥!”刘縯被岑彭话语里的杀气,逼得双眉一簇。随即,摇摇头,笑着让开了道路。
冯异等人,也没心思跟官兵开战。各自撇了撇嘴,分头散开。原本被堵得严严实实的客栈正门口,顿时畅通无阻。县令岑彭板着脸轻轻挥了下手,带领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郡兵长驱直入。转眼间,就将一层搅了个鸡飞狗跳,随即,又一群饿狼般扑上了二楼,挨个房间自己翻检,根本不管里边住的是男是女。
客栈里的旅人们,几曾见过如此阵仗顿时,又被吓得捂嘴而泣。那县宰岑彭,脸上却没有半点儿怜悯之色,继续带着几个亲信,一间屋子挨着一间屋子翻检过去,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几位兄弟勿怪,我家大人做事一向如此认真!”县尉任光做事圆滑,见刘縯等人脸色越来越难看,悄悄向大伙递起了小话。
不像天子门生岑彭,他出身于地方望族。对刘縯刘伯升的名头早有耳闻。也知道,自古官府都是同气连枝,某些势力不会因为路途太远就够不到棘阳这穷乡僻壤。所以内心深处,非常不愿意跟眼前这位小孟尝发生什么冲突。更不愿意,把冯异、刘植等官宦之后,全都一并给得罪干净。
正寒暄间,忽然听楼上有人大声喝问,“血,你们几个娃娃,速速如实招供,这血迹是哪里来的?”
“鼻子,当然是鼻子里淌出来的。你们,你们没看见刘三鼻子撒着白葛,头上还被冷水泼的**的么?”一个尖细的少年声音,紧跟着响起。虽然单薄,却不待半点儿示弱。
“坏了!”刘縯和冯异两个吓得亡魂大冒,齐齐将手探向了腰间剑柄。
就在小半个时辰之前,他们两个可是亲眼看到刘秀脸上的血迹。当时被刘秀几句话给搪塞了过去,现在想起来,那些血迹,还有刘秀先前的声,分明是在向大伙暗示,有受伤的客人就藏在二楼,而他们,当时居然个个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就在这个危机关头,身后的天空猛地一亮,紧跟着,凄厉铜锣声和叫喊声,再度响彻棘阳县城。“走水啦,走水啦,县衙门走水啦!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快跟我去救火!”县令岑彭猛地回头,随即吓得脸色惨白,撒腿就跑。他是远近闻名的孝子,自由丧父,完全由母亲一个人拉扯长大。因此,这功夫即便天塌下来,也比不上母亲的安全重要,根本没心思去分辨少年们所言是真是伪。
“救火,快去救火!”县丞阴宣的宅邸,也紧挨着县衙。此刻哪有闲功夫再管马武去了什么地方,将手一挥,带着弟兄们跟在岑彭身后撒腿狂奔。
只有县尉任光,不像岑彭和阴宣等人那样方寸大乱。而是上上下下继续打量了刘縯等人好几轮,直到把刘縯看得手背上都冒起了青筋,才忽然松开了手中刀柄,冲着哥几个微微一笑,飘然而去!
第九章 白虎岂由金锁缚
第九章白虎岂由金锁缚
“伟卿,替我招呼弟兄们,我去去就来。”目送任光离去,刘縯的脸色迅速下沉,强忍怒火向邓晨交代了一句,手按剑柄,大步走向二楼。
“伯升”邓晨生怕刘縯冲动之下直接宰了那四个小子,本能地出言提醒。话到嘴边儿,忽然又觉得自己此举纯属多余。
自家大舅哥刘伯升对小舅子刘秀向来视若珍宝,平素擦破个油皮儿都要心疼好半天,怎么可能对其动粗?倒是侄儿邓奉,该打,待此间事了,一定要狠狠给他松松皮!
猛然想到,邓奉先前假作用功,实际上,也是跟刘秀一起,参与某些不可告人之事。邓晨的心脏就开始发抽。若是刚才岑彭硬闯进去,在屋内发现什么,今天在场所有人等,恐怕都要被这几个野小子拖入火坑!该打,真的该打,不打烂屁股不足以向弟兄们交代!
正恨得牙根发痒间,两耳畔,却又传来了冯异那敦厚的声音,“伟卿兄,楼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有需要冯某效力之处?”
“不,不用了。几个野孩子不肯用心,荒废光阴,伯升要上去打他们的板子!”邓晨的心脏又是猛地一哆嗦,赶紧装出一幅云淡风轻模样,笑着摇头。“唉,伯升也是,小孩子么,就得有些生气才对。若是天天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就抱着书册,那岂不成了书呆子?这辈子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是极,是极,书要读,却不能读死书,更不能像某些人那样,读着读着就读没了良心!”冯异早就看出他神情古怪,却也不戳破,笑了笑,大声许诺:“今晚我等携手拒贼,是功劳也好,是过错也罢,已经这样了,肯定每个人都跑不掉。所以,伟卿和伯升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尽管开口。掌中三尺青锋,任凭两位兄台驱策!”
“伟卿兄,咱们几人一见如故,有事尽管开口!天塌下来,大伙一块担着。”
“既然已经共同进退一回,当然要有始有终!”
“单凭兄台驱使!”
“一起,一起,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刘植、张峻、许俞、屈杨等人,也顺着冯异的话头,笑着许下承诺。一张张年青的脸上,写满了骄傲。
“多谢,诸位兄弟!”邓晨听得心头热血上涌,弯下腰,向众人一揖到地。“今后若有用到邓某之处,赴汤蹈火,决不敢辞!”
他心里非常清楚,大伙都已经看出了刘縯和自己两个举止的怪异。但是,谁也没有选择抽身而去,一个个,都主动留了下来,愿意与自己和刘縯两个福祸与共。
“伟卿兄何必如此多礼!”冯异、刘植等人齐齐侧开身子,长揖相还。“楼下有我们哥几个看着,你尽快上楼去吧。告诉伯升兄,不必苛责几个孩子。固然重要,但做人更重要的是,不能丢了良心!”
“是啊,书可以慢慢读,但人心若是长歪了,就很难再纠正得回了!”
“只要不是把天捅破了,咱们几个都能一起担着!”
“速去,速去,这里有我等”
任光临走前那诡异的笑容,大伙其实都看在了眼里。刘縯匆匆忙忙上楼的举动,大伙也都看得一清二楚。很明显,就在刘縯带着弟兄们跟郡兵周旋的时候,楼上那几个半大小子,闯出了祸来。但郡兵已经打了,县宰也已经得罪了,这个时候再说二楼发生的事情大伙一无所知,根本不可能有人会相信。所以,还不如干脆一点儿,有啥事大伙一块顶着。好歹到最后还能落个仗义名声,不至于有始无终,最后落个两头不讨好。
“邓某谨遵几位兄长教诲!”邓晨红着脸,用力点头。随即,转身快步而去。唯恐自己动作稍慢,眼里的泪珠当众掉下来。
不多时,他已经来到刘秀等人的房间门口。伸手用力前推,只听“呯”的一声,紧跟着,又是一连串低低的惨叫,“哎呀,我的鼻子,我的鼻子,这回真的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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