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突蒙皇台极召见,洪畴承不敢殆慢,洗漱一新之后,匆匆入宫,于大政见觐见皇台极。
殿内,已有范文程、多尔衮和济尔哈朗,洪承畴低着头,趋步入殿,跪下叩首。
“臣洪承畴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台极打量向战战兢兢,跪在下面的洪承畴,心里特别有成就感,这种人在大明朝,几乎就是满朝文武中的第一人了,降伏了洪承畴,让他对恢复大金国的版图充满了信心。
当时满清还没有席卷全中国的想法,目标定在以北京为都,重建大金国,把明朝赶回南京,两国划江而治。
“嗯!”
突然,皇台极闷哼一声,虽然有意压制住,但仍发出了细微的声时,范文程和洪承畴不敢看,不过多尔衮和济尔哈朗均是毫不掩饰的看了过去。
皇台极略微摇了摇头,示意无碍,随即就喉头一动,把一团腥甜咽了下去。
多尔衮现出了几不可察的若有所思之色,一闪即逝。
他恃才傲,却唯独忌惮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初作为四贝勒,被代善拥立上台,且于继位的第一年就在袁崇焕手上吃了大亏,第二次宁远之战失败,正是处于风雨飘摇之时,但是皇台极独辟蹊径,借道蒙古入关,兵围北京,虽然没占到太大的便宜,却巧施离间,让崇祯把袁崇祯给剐了,从此声望大振,一举扭转了不利局面!
要知道,袁崇焕的五年平辽策虽然不切实际,但袁崇焕并不是夸夸其谈之辈,是有真本事的,上任之初,就稳定了辽东的不利局面,接连两次宁远大捷,使得女真兵不敢轻易再犯锦州宁远,而崇祯杀了袁崇焕,形同于自毁长城,女真内部就和打了胜仗一样的庆祝。
之后皇台极又择机废除了四贝勒面南并座,真正实现了女真内部的皇权一家独大,又主持了一次次的入关寇掠,大清国的国力如爆炸式的膨胀。
在皇台极面前,多尔衮不敢有任何闪失,不过……听说皇台极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心里不禁生出了期待。
第二零二章 满洲密谋
早有太监会意的给皇台极递上茶盅,皇台极轻松随意的接过,小啜两口,润了润嗓子,才把茶盅置于案头,和颜悦色的抬了抬手:“赐坐!”
那时清国,还没有完全承袭大明的礼乐制度,大臣在皇帝面前是有座位。
“谢皇上!”
洪承畴磕了个头,就坐于末席。
皇台极先关心的询问了洪承畴的生活起居,得到了感恩戴德的回答之后,就又问道:“卿久在南朝,不知对荡寇军和李信其人有多少了解?”
洪承畴拱手道:“臣在南朝,与流贼作战多年,对贼中实情,略有所知,贼惯用虚声恫吓,且利用朝廷与各省官军弱点,周旋于其中,迅速壮大,不断胜利,这李信起于河南杞县,后施巧计劫了福王府,得了福王的财货粮米,一步登天,后取下高邮,以高邮为根基,蚕食附近,在臣领军出山海关之前,曾大败孙传庭,占据了扬州府和淮安府,及和州滁州,算是流贼中较强的一股。”
多尔衮接过来道:“洪先生,李信已经带了三万多兵进驻临清,并放出风声,将与我大清力抗到底,誓死保山东老百姓平安,不知你怎么看?”
“这……”
洪承畴心头大震!
短短一句话,信息量却异常丰富。
洪承畴在沈阳呆了有一段时间,对大清的政权结构也有所了解了,皇台极虽然称帝建国,但这个皇帝的含金量与大明皇帝是不能比的,至少各方面的掣肘比较多,做不到一言九鼎,很多事情要综合方方面面的利益考量,要商量着来。
在松锦之战刚刚结束的当口,恐怕大清内部都没能达成南下的共识,那李信又是怎么知道清军即将入关?如果不入关,难道只是做个姿态么?
洪承畴现在的心态较为复杂,既对故国怀有思念和愧疚,又身为降臣,时刻担惊受怕,他并不愿多理会大明的事情,只乐得被闲置,但从眼下来看,皇台极既然问起了李信,就有了发兵南下的定计,又找到自己来问,如果劝阻出兵,必会惹来满洲贵族的不悦,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但前程肯定是没了,但如果顺着皇台极,无论说什么,都会被扣上一顶引清军入关的大帽子,被大明百姓痛恨。
‘罢了,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洪承畴暗暗叹了口气,既然投降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要投就投的彻底,于是斟酌着语言,小心翼翼道:“南下与否,当由皇上决断,臣不敢妄议,而那李信言之凿凿,誓守临清,其中不乏逼迫皇上南下之意。”
“哦?”
济尔哈朗催促道:“他一个流贼,哪来的能耐逼迫皇上,说清楚。”
洪承畴先看了眼皇台极,见没有表示,就向济尔哈朗施了一礼:“回和硕郑亲王,李信善用人心,倘若皇上按兵不动,他会四处炫耀皇上是……是……”
说着,洪承畴吞吞吐吐,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磕着头道:“臣不敢说!”
“哈哈~~”
皇台极哈哈一笑:“可是朕怕了他?”
“皇上英明,无须与那等小人计较!”
洪承略赞道。
“你们说,朕该不该出兵?”
皇台极向左右望去。
多尔衮道:“皇上,我大清威名如日中天,岂能被一小人赖上,况且松锦大捷,明军畏我如虎,正是出兵的最佳时机。”
皇台极又看向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道:“兵是要出,但是一来,不能与李信扯上关系,免得自降身份,二来,明国使臣马绍愉还在,若将之驱逐,不与之和议,怕是有损皇上声誉,还须寻一恰当理由。”
范文程拱了拱手:“皇上,臣有一策!”
“范先生,请讲!”
皇台极微笑着示意。
范文程道:“崇祯遣马绍愉来沈阳,是瞒着朝臣,皇上不妨先暂时答应马绍愉的条件,再遣布于北京的密探,暗中将议和之事泄露,依崇祯禀性,必迁怒于陈新甲,轻则下狱,重则杀头,届时皇上以崇祯破坏和谈为由出兵,天下无人能说半个不是!”
“洪先生有何补充?”
皇台极向洪承畴问道。
洪承畴暗道一声此计果然阴险,心下懔然,就提醒道:“李信崛起不过一年多,就占据了淮扬腹地,而朝庭拿之束缚电荷,虽有李自成、张献忠等牵制的因素在内,但其人还是有些本事的,望皇上莫要轻敌!”
“嗯~~”
皇台极点了点头:“着人在出兵之前,速探得李信底细!”
多尔衮拱手道:“皇上,臣弟愿为皇上取回李信头颅。”
“哦?”
皇台极瞥了眼多尔衮:“此事容后再议!”
“是!”
多尔衮施礼应下,心头却暗凛,显然皇台极因身体不好,对他起了疑忌之心,实际上早在松锦之战的时候,就露出苗头了,身为清军主帅,皇台极却总是因一点鸡毛蒜皮的无故的责备他。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松锦战前,因包围锦州的人马过多,清兵攻不进去,明兵无力出击,成了相持拖延局面,多尔衮同诸王贝勒商议之后,由他做主,后移距城三十里处驻营,又令每旗派一将校率领,每牛录抽甲士五人回盛京探家并制备衣甲。
皇太极为此大怒,派济尔哈朗代他领兵,还传谕严厉责备,问道:“我原命你们将锦州死死围困。如今反而离城很远扎营,敌人必定会多运粮草入城,何时能得锦州?”
多尔衮回话:“原先驻扎的地方,草吃光了,是臣倡议向后移营,有草牧马,罪实在臣,请皇上治罪!”
于是皇台极将他降为郡王,罚了一万两银子,夺了两牛录的人马,当时多尔衮惊骇不己,现回想起来,应是存了夺自己兵权的心思,为儿子继位铺路。
……
夜深了,崇祯虽然有了自暴自弃的心思,但仍是不甘心束手就死,从龙床上爬了起来,回到乾清宫处理政事。
果不出所料,案上堆着昨晚送来的诸多文书,其中有三封反对朝廷与满洲秘密议和。
这三封奏疏中,有一封是几个言官联名,措词激烈,况且不是徒说空话,而是连马绍愉同满洲方面议定的条款一条条的搬了出来。
尽管这奏章是攻汗陈新甲,但崇祯清楚每一件事都是出自他的主张,他的脸孔一阵一阵地发热,前胸和脊背不住冒汗。
不知不觉中,五更的钟声敲响,崇祯在宫女的服侍下换上了常朝冠服,乘辇去左顺门上朝,关于言官讦奏陈新甲与满洲暗中议和一事,他决定在上朝时一字不提,下朝后再作理会,不过他已经断定是由陈新甲那里泄露机密,对陈新甲恼恨异常。
可是一来怒火难忍,二来他想让言官不认为他知道陈新甲与满洲议和的事,在常朝进行到一半,忽然脸色一变,严词责备陈新甲身为兵部尚书而对开封解围不力,朱仙镇丧师惨重,又责备他不能迅速调兵防备山海关和长城各口,特别是在洪承畴投降之后,对收复失土束手无策,一味因循敷衍,不能解朝廷东顾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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