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特务破坏,而是意外中的意外。一个家境宽裕的学员好奇心重,东摸西摸,谁料手表的钢壳子,恰恰碰到了一支老旧的输料玻璃管上。那只玻璃管受力不过,当场碎裂。药液飞溅,波及到了临近的第二支玻璃管。结果,第二支玻璃管外壁被迅速降温,与内壁形成了巨大温差,玻璃承受不住……
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再回溯了。多亏了李若水在设计生产工序时,就顶住了大多数人提出的节约压力,多设计了一套事故应急处理方案。那套方案被受过专门培训的工人们紧急启动,切断了空气和所有投料,将整个生产车间,从毁灭的边缘硬给拉了回来。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否则,车间内受伤的,恐怕不止是李若水一个。临近的车间,恐怕也会受到波及。甚至,整个兵工厂,都被强酸引起的烈火付之一炬!”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 李若水对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情况,心有余悸,哑着嗓子,低声庆幸。”你放心,经过这次事故之后,所有人都会对生产安全重视到骨头里!“ 苏醒替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告辞。临走前,又笑呵呵地补充了一句,“你的申请书,已经全票通过了。尽快好起来,大伙等着为你举行入党仪式!”“我……“ 李若水喜出望外,挣扎着想起身致谢。结果,背部立刻传来了一阵剧烈疼痛,让他眼前一黑,无可奈何地又躺了下去。
接下来代表大伙对他进行探望和慰问的,就是兵工厂的老王。实在人做实在事,半截腊火腿往床边一放,慰问就算完成了大半儿。剩下的另外一半儿,就是厂里技术骨干和工人们写给他的信,老王挑着读了几封,每一封,都令李若水心中暖洋洋的,如饮醇酒。
老实说,他到兵工厂的时间,全部加起来还不足半年。而平素又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功夫跟大伙过多交往。但是,同事们却都记住了这个说话和和气气,做事却严格得令人咬牙切齿的副厂长,对他尊敬有加。
特别是经历了这次事故,就连平素对他最不满意的一些刺头儿,也心服口服。都觉得他将练兵那一套搬到工厂里,严厉是严厉了些,却是为了保护大伙的性命。否则,不出事则以,万一出事儿,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第三个,第三四个代表,行事风格跟老王差不多。都拿出了自己能拿出的最好东西,给李若水补充营养,希望他能早日好起来,重返”前线“。
令李若水非常意外的是,那名闯祸的学员也来了。站在病床前,痛哭流涕地不停道歉。李若水见不得一个大男人哭成那样,不得不忍着剧痛,好言安慰。然而泪水止得住,心中的恐惧却止不住。又过了没几天,他就听换药的护士透漏,那名学员到底还是向上级打了报告,主动离开了根据地,此后一去不归。
“你差点没抢救过来,都不害怕。他闯祸害了你,反倒吓得不敢再靠近工厂了,就这点儿胆子,还抗日呢,呸,我看他早晚得做了汉奸!” 对于那名学员的选择,小护士非常不屑,撇着嘴,低声数落。
“那可不一定。他只是以前经历的事情太少,所以受了刺激,需要时间平复!” 李若水自己也做过学生,知道对于刚出校门的学子来说,第一次面对生死有多难。笑了笑,低声反驳。
“你怎么反而替他说好话,他可是差点要了你的命?!” 没想到李若水为那名学员开解,小护士脸上立刻布满困惑,歪着头看向他,嗓门迅速变高,“需要时间平复?哪里不能平复,还非得回家去养着?我看,他就是个怕死鬼,唯恐哪天也被硫酸溅上。哼,这种人,早走早好,留着在根据地里,早晚也是个逃兵!”
第十五章 诚既勇兮又以武 (七)
那个小护士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小巧玲珑。但是眼睛很大,嗓门也很大,说话带着山东口音。李若水随口一问,才知道她竟然是政委苏醒的外甥女,名叫蔡君。
李若水感慨万千。小道消息靠不住啊!苏政委那嗓门根本不是被炮弹给轰的,分明就是家族自带的“优良传统”!
被硫酸泼中的感觉,不比被子弹打中舒服多少。治疗过程,也复杂且漫长。特别是在根据地缺医少药的情况下,基本伤口做了清理之后,能否痊愈,何时痊愈,全依赖于患者的体质。好在天气越来越冷,山中也没什么污染,才避免了化脓的情况发生。饶是如此,养伤的日子,依旧无比地难捱。
首先难捱的,是精神上的空虚。受伤太重下不了地,李若水既无法再去兵工厂组织生产,也无法拿起教鞭和木头枪,训练新兵。更没可能重返前线,与王希声两个并肩作战。只能终日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地翻阅交通员们收集来的各种杂志,以及根据地自己油印的抗敌报。(注1:1937年创刊,1941年底,改为晋察冀日报。1948年改名为人民日报。)
杂志多以小说和娱乐新闻为主,由于日伪对北平、天津高压统治,杂志上说任何正经话题都可能被扣上一个“通共”的帽子,人头搬家。所以,北平和天津等地,神怪小说异常繁荣,有关爱情的电影,也一部接着一部,火爆空前。
这种畸形的市场,催生了一大批新新鸳鸯蝴蝶派作家,和新新鸳鸯蝴蝶派编剧。在他们的作品里,国家民族,都不必谈。正义邪恶,也不必看得分明。哪怕满洲王爷杀光了扬州城里的所有百姓,只要他对我一个人温柔,我就可以感动落泪,然后相伴终生。
如果是在和平年代,这种骗未婚小女生的眼泪的肥皂泡作品,李若水看也就看了,未必觉得有什么愤怒。但眼下全国各地枪声阵阵,日本鬼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你再去大谈特谈什么超越国家民族界限,不管是非善恶的倾城之恋,不是受虐有瘾么?
不过,在大堆的新新鸳鸯蝴蝶派作品里,偶尔也有一些别出心裁的。其中有个叫金炎的女作者,写的爱情故事,就经常反其道而行之。故事里的女子,要么是武功高强,要么聪明绝顶,在南宋末年,或者南明时期,将贪官污吏和侵略者耍得团团转,最后总是与自己喜欢的男子斩掉敌酋的头颅,飘然而去。
也不知道是编辑故意放水,还是文化程度太低,没看出金炎女士在借古讽今。所以这些反其道而行的小说,经常在杂志的重要位置出现,并且总能赢得读者满堂的喝彩。让李若水读后倍觉痛快之余,心中也对金炎这个作者胆气,既敬且佩。
与杂志上一片风花雪月不同,抗敌报上的内容,就要严肃得多,也沉重得多。尽管记者们已经尽力不去描述形势的险恶,但每一期报纸之后,越来越长的烈士名单,依旧让李若水忧心忡忡。可偏偏他现在什么忙都帮不上,甚至连吃饭穿衣,都需要别人伺候。就这样长时间蹉跎下去,让原本就有些心高气傲的他,如何能够忍受?!
第二件难捱的事情,来自每天伺候他换药吃饭的小蔡护士。李若水扪心自问,自己现在这张瘦脱了形的脸,绝对称不上帅气。后背上那些受硫酸腐蚀而形成的疤痕,更是让人触目心惊。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小蔡护士,从第一次见到他那会儿,眼神就开始发亮,随之时间推移,每次给他换绷带所花费的功夫,越来越长。看向他的目光,也日渐火辣。
“老天爷作证,我可没对她说过任何容易引起误会的话!” 李若水经常换绷带换得一脑门子汗,然后趴在床上,自我检讨。住院这段时间,他每天除了看书读报,就是给前来探病兼咨询工艺的同仁解答难题。也只有在换药和吃饭的时候,才跟蔡护士做过一些简单交流,并且还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怎么一下子,两人之间的关系,就暧昧了起来呢?
这显然不是错觉。这天蔡护士在换完药后,小手却停留在他的后背的疤痕上,迟迟不肯挪开。把个李若水紧张得连声咳嗽,“嗯,嗯哼,嗯嗯……”
如触电般将手缩回,小蔡护士脸色瞬间红得如深秋的柿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如飞而去。
晋察冀根据地,最多的就是柿子树。一到入冬,满山遍野的柿子挂满枝头,就像成千上万的红色灯笼,美得令人震撼。然而,李若水心中,却早就被一树火焰般的英雄花填满,栽不下一棵别的树苗,也没有放柿子的地方。
反复斟酌过后,他觉得自己需要果断下手,将一切掐灭于萌芽状态。考虑到蔡护士今年才十六岁,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他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只是在对方下次替他更换纱布的时候,笑着提起,自己的未婚妻也曾在军队做过护士。
‘未婚妻’三个字,果然令小姑娘手指轻轻颤栗,换纱布的速度,明显提高了一倍。于是乎,李若水再接再厉,在每次换药,都主动跟小蔡护士聊天。先回忆一段自己跟郑若渝的往事,再表达一回自己非郑不娶的决心。
第五天。蔡君终于忍不住问了,红着眼睛,大声质问,“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跟你多年未见。你就不担心她已经嫁人了,或者将来不肯跟你一起投身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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