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珣当即摇头笑道:“终究是自家子弟,兄长何必太过担忧?但有我们这些族中亲眷能有些出路,总是免不了他那一份安身立命之所的。”
公孙域收拾好弓箭,便上下打量了自己这个年纪极小的族弟一眼,却又坦然嗤笑:“文琪若有事,且回来再说,咱们兄弟之间不必顾忌……”
公孙珣当即会意点头。
时间转瞬来到正午,耳听着周边击鼓如捶,居于半山坡上的公孙珣却是亲眼看见足足五六千人的队伍按照各自路线,分列往山中喧哗而去了……一时间旗帜分明,刀枪闪耀,外加猎犬奔驰嚎叫,倒是真有几分沙场气息了。
当然了,一个很可惜的事情是,山岭上只能用所谓‘果下马’,也就是山岭间常用的负货矮马来驮运猎物……这年头,只有高句丽骑兵因为所处地形的缘故才会以这种矮马为战马,别的地方只是用来驮货而已……总之,大部分用于平原驰骋的骏马都留到了原地,而没有足够雄壮的战马,却也不免少了几分气势。
而更让公孙珣感到可惜的是,眼前这么多堪称出色兵源的壮丁,乃是太守一张布告招来的人马,数日后就要散去,跟自己并无太大关系……也不知道今日之事是否能成?
“令君!”
就在公孙珣束甲鹖冠,坐在半山坡上看着行猎队伍往山中进发时,王修却手捧账册在旁欲言又止,他是少数没有主动参与狩猎,而非是被涮下来的襄平县吏。
“何事?”公孙珣头都没回。
“是这样的,安利号所提供的粗盐、赏钱都已经送来了,但各处队伍遗留的马匹和驻留人员所需要的粮食、草料却没有太多……你看,是不是可以让县中速速从城内发一部分粮草出来?”
“这是郡中大事,”公孙珣豁然起身,然后负手往后走去,似乎早有准备。“哪里能让县中出钱,太守不就在山上吗?”
王修面露恍然,却又闭口不言,只是手捧账册随自家县君往山上去寻高焉了!
“文琪来的正好!”高太守此时早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胆怯和无奈。“没想到人走后此处还算清静,置酒谈经也别有一番风味……快快来坐!”
“哪里能坐呢?”公孙珣不由苦笑。“叔治。”
王修闻言赶紧上前,却是把粮草一事给说了一下。
高焉闻言丝毫不以为意,当即便喊人过来制作文书,准备用印调粮。
“府君稍待,”就在这时,公孙珣忽然上前坐到了高太守身侧,然后以手止住了对方解印的动作。“如此太过麻烦了!”
“这是何意啊?”高焉登时不解。
“回禀府君,”公孙珣与对方相距咫尺,坦然言道。“需要郡府调动粮秣之事恐怕不止是这一次,这三日是要调用一些粮秣;等三日后狩猎归来,奖赏士民的时候又要调用一些钱粮;此事之后,等到入冬之时还有民防会操的年末奖赏;而且,我还准备在冬日举办蹴鞠大赛,让郡中十一城全都参与进来,以求振奋士气鼓舞人心……这又是一笔粮秣!”
“文琪哪来的这么多花样?”高焉登时无语。“狩猎是本地风俗,是为了士民囤积冬日所用的木柴,所以我才就势而为,这什么民防会操,什么蹴鞠联赛又算什么?”
“府君明鉴,”公孙珣正色解释道。“此举是为了震慑高句丽!”
高焉登时一慌,连忙揪住对方手腕问道:“文琪的意思是,这高句丽要来侵略我辽东?”
讲实话,高府君这话倒是反过来把一肚子各种准备的公孙珣给问住了……明明是自己潜心用力,准备废了高句丽,怎么就变成高句丽过来侵略了?给那明临答夫十个胆子也不敢来辽东吧?
真要是那样一切都省事了好不好?
不过……这不正好吗?!
“府君所言极是!”公孙珣陡然反抓住对方手腕正色言道。“据我所知,高句丽权臣明临答夫野心日炽,最近似乎是有篡位之心……而权臣嘛,想要行此举,一般就要在外建立武功,以求威慑国内!而冬日间,浑江结冰,于高句丽而言而返正适合大军出入境内,集结犯境!”
“那可如何是好?!”高焉愈发慌乱,复又扭头朝身旁一人问道。“元杰公,你久在此处,可知道高句丽情况,是否正如文琪所言?”
“或许如此吧?”张俭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糊弄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明临答夫有意在国内更进一步乃是实情,我也听人说过……”
高太守愈发手脚冰凉起来。
“府君不必惊慌,”公孙珣赶紧趁势言道。“我们辽东十一城,地广民阜,真要是遭遇入寇,也并不怕他。但正因如此,所以才要鼓舞士气,多多聚拢民夫、郡卒操练才对!若是能够气势渐涨,民心可用,明临答夫想来也不敢贸然进犯的。”
话到此处,之间公孙珣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握住自家太守从容言道:“这就叫一国之固,在德不在险,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也!而且这些事情也不需要府君您来出面……您尽管在城中安坐,无论是鼓舞士气还是真有敌来主动迎击,万事交给我便可!”
“文琪说的好啊!”高焉登时大喜。“正该如此……你本就是海内名将,事情托给你我是放心的!如此,你刚才好像是要我如何啊?”
“便是粮秣一事了。”公孙珣坦然道。“这种训练、聚集之事,要看着高句丽的活动而举行,日期不定……需要府库即时提供粮秣。所以,臣下冒昧,请府君发一个许我春日化冻前便宜调动府库的文书,而非是事事请教。”
“这倒也好,”高太守捻须若有所思道。“省的你我多有辛苦……”
“只怕于制度不合吧?”就在这时,一旁一个小年轻忽然轻声插嘴道。“府君,我族叔只是一县之令,这郡中事物他来负责……”
“小子所言甚是!”公孙珣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那位老族兄的义子……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然后才扭头愤然看向了近在眼前的高焉。“我公孙珣本是一片赤诚为公之心,若是府君疑我越权过问府库,有贪渎之心,便请另寻他人好了!”
说着,他居然就要起身而走。
“文琪说的哪里话?”高焉登时抓住对方衣袖劝道。“若是别人我还真就疑他有侵占府库的嫌疑,可文琪家中豪富,哪里会缺这些钱粮?所以文琪不必多想,我这就写一封正式公文,许你随意调用府库!”
“那用行猎、会操、蹴鞠等方法聚拢民夫又如何?”公孙珣顺势反问道。
“只要不用我出面,随你操作便是!”高焉毫不犹豫的答道。“我顺便再下一份文书,许你随意征调本郡十一城的壮丁民夫,以作防范之用,如何?”
“只要春日化冻之前便可,”公孙珣这才答应下来。“毕竟浑江、鸭绿江一旦解冻,高句丽国内出入便麻烦了起来……也省的又有人说我意图不轨!”
一时间,高焉与公孙珣握手而笑,尽释前嫌;公孙域的义子在旁面色青红不定,尴尬万分;王修肃立不语;张俭闷头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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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第二十章 秋猎(下)
高太守当晚便回城了。
这是当然的,外面这么黑这么冷,要是有猛兽夜袭怎么办?
不过,当着郡中官吏的面获取了两份文书的公孙珣却也不在乎对方的行动了,物资和民夫的调度权全都到手……这厮走了更好!
“没想到此事如此简单!”晚间的帐篷里,便是老实如王修在接过文书的时候,也是不禁感叹。“我以为本该是最难的一件事呢。”
“叔治,”趁着对方将文书小心翼翼的放入木匣的时候,公孙珣不由在旁轻笑道。“你说咱们这高府君是真傻还是假傻,如此轻松就将府库与民夫交给我?”
“他……高府君应该只是没想到而已。”王修锁好木匣又亲身缚在怀中上,方才正色言道。“令君您想想,只要没想到您会去主动打高句丽,这给你府库与民夫的征调之权有又何妨?更何况,万一高句丽真打来了怎么办?”
公孙珣哑然失笑。
“不过令君。”王叔治话到此处,又不禁正色下拜言道。“臣下有一言奉告……这种诡谲之事有失正道,还请你以后尽量少为,而且高府君也是一郡之主,算是你的主君,万万不该背后有所议论。”
公孙珣收起笑意,也是赶紧肃容:“叔治所言甚是,不该,若能以正道做事,谁又愿意如此呢?无外乎这件事本就是要异想天开之事,不用些坑蒙拐骗的手段怕是不行的。”
“既然令君知道此事有些异想天开,那为何又一定要打高句丽呢?”王修依旧不解。“您在襄平明明是上下和睦,事事顺心……”
“我是有苦衷的,”公孙珣负手尴尬言道。“不然以吕子衡的通透、娄子伯的智计,为何也要助我行此事呢?”
王修微微低头不语。
“不说这些了。”公孙珣忽的起身掀开了大帐的皮帘子走了出来,然后仰头往东北方望去。“既然粮秣、民夫都已经齐全,也该加快节奏,聚拢战兵,然后瞅准时机,会挽雕弓如满月,东北望,射天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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