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节闻言哈哈大笑,他先是拿手指点了点对面的罗慕,然后却是将二人中间案几上的象牙四季牌给全部推倒。
“看来我是做了恶客啊!”公孙珣不由微笑感慨。“倒是坏了曹公的兴致。”
“非也非也,”曹节连连笑着摆手。“我倒是觉得公孙郎中来的正好。你不知道,老夫我在家闲居这么长时间,只能日日玩牌消遣。可这府上的人玩起牌来,大多是让着我的,唯一敢不让我的便是你身后擦汗的我弟破石。只是他这人,特别特别笨,而且只喜欢抽牌比生肖相克赌钱,一赌便是一晚上,所以我反而懒得让他来……所以公孙郎中若是无事,不如坐下随我来两局?”
“恭敬不如从命!”公孙珣当即拱手,便直接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廊下。
然后,自然有女婢上来帮忙洗牌、摞牌、分牌、码牌,倒也是省事了。
“看公孙郎中这意思,莫非也是行家里手?”曹节看到对方如此干脆坐下,倒是有些好奇。“如此说来,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曹公不晓得,”此时,那大胡子宾客,也就是罗慕了,赶紧笑言道。“这四季牌本就是公孙郎中亲母所制,也正是从他家商号中流传出来的,便是宛洛这地方也是从公孙郎中在緱氏的义庄那里开始传播开来的。”
“原来如此。”曹节恍然大悟,然后却又顺势指着罗慕对公孙珣做了一番引荐。“说起来,公孙郎中或许不知道,我这位心腹宾客曾经受过你的活命之恩!”
公孙珣不禁一怔,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大胡子便是那位屡屡传递王甫等人消息,却又只说曹节如何如何安静的‘内通者’了。
那罗慕听得此言,也是赶紧大礼相见,口称恩公。
而不管如何,这么一折腾,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而且三人打起牌来,几分趣味终究是有的。
说实话,若非是院中不远处便站着一群佩刀武士,那还真就越来越像是女婿上门陪长辈玩乐了。
“哎呀,文琪为何如此不留情面啊?”连输三把后,刚刚换了称呼的曹节却是彻底忍耐不住了。“你须知道我是个长者,哪里有像你这样咄咄逼人的?我这一把好牌被你憋得硬是全烂在手里,居然一张都没打出去!”
公孙珣哈哈大笑:“曹公误会了,我哪里又不想让一让你呢?可你得知道,这四季牌本就是家母所创,我自幼便陪她玩,偏偏家母又是个厉害人物,跟她玩的话,除非是趁着她疑神疑鬼之时猛打猛冲,否则极难获胜……时间一长,我这毛病便改不了!”
曹节微微颔首,却又微笑问道:“令堂这么厉害吗?”
“恕我直言。”公孙珣盯着对方继续笑道。“家母的才华,在幽州人尽皆知,便是卢师也是自叹弗如的。”
“哦?”
“其实,我有时候常常感慨。”公孙珣忽然又叹气道。“若是本朝许女子为官就好了,那样的话,哪里需要我如此辛苦在洛中博前途,只怕生下来便是公卿之子了!”
曹节和罗慕都不由咧嘴失笑。
“甚至,我届时或许都不用为朝局艰难而叹息了。”公孙珣也继续笑道。“因为,以家母的本事,什么阉尹、小人怕是早十年就被她铲除殆尽了,哪里又会有什么雌鸡化雄,然后隔几个月便地震日食个不停呢?”
曹节的笑意登时僵在脸上:“文琪果然是咄咄逼人!”
“些许牌技,让曹公见笑了。”公孙珣赶紧拱手。
“文琪难得来到我府上探视。”停了一刻,不知为何,曹节忽然又强笑道。“我又怎么能因为输的难看就此罢休呢?且再来几局,必然能赢回来的!”
公孙珣当即抚掌大笑,便再度催促婢女开启牌局。然而不知为何,等到婢女替三人码好象牙牌以后,他抬手一动却是将腰间的断刀给滑了出来,然后刀柄直接掉到几案上并撞倒了数张牌。
曹节不由微微蹙眉:“玩个牌,怎么还带着刀呢?”
“是我错了。”公孙珣不由笑着摇头。
可是话虽如此,他却在拿起刀时顺势握着刀柄把刀子拔了出来,刀光一闪,廊下不由一滞,院中也是跟着一紧,而原本就离得挺远的曹破石更是直接往后退了数步,就差跑出后院了。
“好刀。”罗慕忽然捻着大胡子正色言道。“这便是当日一刀逼得段纪明数十把刀不敢出出鞘的那把短刀吧?”
“听说是项王遗物?”曹节也微微好奇问道。
“正是。”公孙珣不由捧刀感慨。“所以说,对此刀来说,逼退段纪明又算什么功绩呢?项王持此刀分割天下,董仲颖得到后持之扫荡西疆,结果到了我手里,却也只能杀几个囚犯罢了……不瞒曹公,我常常为此感到惭愧。”
曹节连连摇头:“文琪说的哪里话?火烧弹汗一战,你不也是不避刀矢,挥此刀奋战在前吗?听人说,你临阵还中了一箭,却又爬起来继续催动大军?”
“曹公日理万机,居然也能知道前线的这种小事吗?”公孙珣正色问道。
“英雄壮举,自然会有人传颂,哪里是居于什么位置决定听不听到的?”曹节愈发正色。“但文琪,我有一言不吐不快。”
“曹公请讲。”
“在军中,敌我分明,自然要亲自骑马握刀,万事为军中表率。”曹节丝毫不避二人视线中的刀光,从容劝道。“可在洛中,事事盘根错节,人与人之间也绝非敌我二字可以道尽的,这个时候带着一把刀,天天四处劈砍,看起来威风凛凛,所有人都畏惧一时,可实际上,难道不是将自己的后路全给斩断了吗?”
公孙珣盯住曹节片刻,然后也是微微颔首:“曹公见教的极对,是我少年心气,行事无度。”
说着,他当即回首招呼韩当上前,就把那刀子递给了对方保管。
“这位壮士又如何称呼?”曹节见状不由轻松问道。
“这是我乡人韩当韩义公。”公孙珣自然顺便夸赞了一番自己心腹。“他追随我最久不说,弓马之利也是一绝,柳城一战一箭射死柯最坦的就是他,弹汗山一战也是他先渡歠仇水……”
“如此豪杰,先居何职啊?”一旁的罗慕不免追问道。
“出塞前便已经做到曲军侯,不过战后封赏之时,他却辞了军中职务,如今乃是我家臣,并无官身。”
“可惜了。”曹节微微摇头、
“是啊,”公孙珣也是如此感叹。“我也常常觉得委屈他了。”
“少君说的哪里话?”就在曹节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接过刀来的韩当却是当即蹙眉。“当不过是军中一武夫而已!而这天下间的武夫,若是都如我一般与少君并肩而战过,又有几个人会不为少君的气度所折服呢?当若能此生追随少君而不落后,想来必然能够慰藉平生!”
说完这话,韩当便立即捧刀退后,立在院中不动。
而曹节闻言也是愈发感叹:“天下间的人物,能有一个出色的地方便已经了不得,这位韩义公既勇且忠,文琪倒是好福份!”
公孙珣抬手指向那大胡子罗慕:“既忠且智又如何呢?曹公何必厚此而薄彼呢?”
话到此处,曹节先是一怔,然后终于与公孙珣一起再度大笑……接下来,两人?不再废话,只是一边谈及家居琐事,一边认真玩起牌来。
而等到傍晚,公孙珣便正式告辞,那曹节居然亲自挽手,然后大开中门送了出去,而且还在门前许诺在洛中权贵家中寻几只猫送过去,以避免对方为此小事和妻子继续生分下去……这倒是令人啧啧称奇了。
———————我是牌艺精湛的分割线———————
“本朝太祖尝与族兄公孙瓒牌戏。太祖艺精,屡胜之,瓒既屡败,遂愤然厉色掷牌于案,木牌为之折。族弟公孙越在侧睹之,乃出而云:见族兄迁怒,乃知颜子淡然之贵。”——《世说新语》。忿狷篇
第二十六章 一招
“少君。”走出一条街来,韩当立即察觉到有些不对。“我们不回家吗?”
“立即去司隶校尉府。”骑马走在前面的公孙珣当即黑着脸答道。“曹节此人绝非浪得虚名,我们仓促上门,他先是假装玩牌,被揭穿后却又丝毫不乱,数十武士就在他眼前,可他见到我拔刀也是凛然不动,还能不卑不亢继续与我虚与委蛇……如此人物,岂会真的安坐家中等死?必然有什么暗中手段等待发动!”
韩当立即点头,不复多言。
另一边,回到后院的曹节却也是转瞬就变了脸色。
“小子欺人太甚!”曹节直接一脚踢开了廊下的牌桌,吓得婢女纷纷逃窜。“区区一个千石郎中,居然敢对我曹汉丰拔刀威胁,真以为我是个没见过血的废物吗?”
罗慕刚要说话,但眼看着自家主人如此愤恨,却又明智的闭上了嘴。
然而,踹倒几案后,这曹节却在廊下重新坐下并深呼吸了数次,然后居然又笑了出来:“不过,这竖子倒也有些意思,子羡以为如何啊?”
“初次相见。”罗慕捻着自己的大胡子坦然答道。“比我想象的要有气度和风范。”
“是啊!”曹节不禁望着夕阳感叹。“比刚刚入洛时那次相见明显又强了三分……不过也是人之常情,人嘛,总是要有所经历才能有所成就,不杀几个两千石又怎么能锻炼心境呢?难道有人生下来就是天下奇才?便是我,狠下心入宫之前,也不过如你一般,是个养不起家的落魄书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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