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等我把段彪挪下板车,她又风风火火拽着板车,一路小跑回去了临勐。
我扯烂了我的内衬,去溪水里用水洗净润湿,回来段彪身边给他擦拭着脸上的血污,段彪平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只不过,他是用死亡换来了平静,换来了了无牵挂。
我站起身开始辨认东北方向,可偏偏今天是阴天,乌云遮住的太阳,而我又是一个方向感很差的人,我转了半天也没有确定哪是东北方向。
我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段彪似在嘲弄的神情好像在说:安子,你真是没用,连个方向都找不准。
我看着段彪苦笑着:“老段,我确实没用,我连一个方向都找不准,这以后没了你,再有什么打冲锋撤退的,我都可能会带着弟兄们跑错了方向,老段,你说要是那样的话,我算不算是临阵脱逃……”
我和一个死人说着我的担心,而这个死人已经再也没有了任何担心,他只负责平静的睡着。我忽然意识到我失去的不只是一个患难与共的兄弟,我失去的也是另一个自己。我跪倒在尘埃,不能自控的哭泣着,不知道是为了死者还是为了生者,我为了悲伤而更加悲伤着。
拉着棺材回来的阿妮吃惊的看着伏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我:“安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嘛?”
我抬起我红肿着眼睛:“阿妮,我找不到老段要的东北方向……”
阿妮虽然不能理解她的安大哥为何会为了一个方向问题如此悲恸,但是她还是安慰着我:“安大哥,不要哭了,我找得到东北方向哩。”
往来了临勐两个来回,阿妮的脸上全是灰土和汗水,却是看不出丝毫疲惫,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指着溪流的方向:“安大哥,那里就是东北方向了。”
常年在大山里生活的人,总是有办法不依赖太阳,就能分辨出方向来,这样的方法是生活在平原地区人所不具备的。
棺材虽然很薄,但是相比较那些战死了的弟兄们,段彪算是拥有了一个最奢侈的葬礼。
我挖了一个足够深的墓穴,深到阿妮提醒着我:“安大哥,你再挖都要挖出水来了,可就不好哩。”
因为过于沉重,我们两个人抬着棺材几乎是摔下了墓穴里,险些把段彪整个人摔出来,估计再折腾一会,这口薄棺材就要四分五裂了。
掩埋入土的时候,我已经没有来悲伤,东北佬段彪被葬在了距离他家乡最遥远的西南边陲,如他所愿,我将他头向东北方向安葬着,但愿他的灵魂能够循着方向,回去他的家乡,回去他魂牵梦萦的白山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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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阿妮从军
安葬完了段彪,我在段彪的坟前喝了个烂醉如泥,那瓶本是祭奠用的酒被我一扫而光。最后阿妮没有办法,只好用那辆拉着段彪来的板车,再把我拉回去。
我躺在板车上,和段彪一般无二的姿势,不时的有人围过来看上一眼,国人从来不缺少围观者,而我讨厌这样的围观,我挥着手像驱赶苍蝇一样,驱赶着他们的好奇。
被驱赶的送来一句:“这个晦气脸,和一个死人也没什么两样哦……”
阿妮气得放下了车子,去追打着嘴欠的家伙,我呵呵傻笑着,看着那个家伙被阿妮扔过去的石头打中了肩头,嗳呦嗳呦的叫唤着。
阿妮坐在车辕上,喘着气:“安大哥,你还笑,他咒你的哩。”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又坐的太偏,一下子把板车压翻了,在阿妮的惊呼中,我被扣在了板车下面。
阿妮费力的把板车挪开,再把车底下的醉鬼扶起来,然后她想再让我躺到车上去。
我拒绝着:“我不坐车了,我能走……”
我摇摇晃晃的行走在临勐的街道上,阿妮在我身后一边拽着板车,一边还要扶着我,防止我摔倒。
我推开阿妮的手,嚷嚷着:“我没事儿,瘪犊子才摔……”
话音未落,我就左脚踢右脚,重重地摔倒在街边的面食摊上,汤汤水水的淋了我脸上身上到处都是,在这汤汤水水的灌溉下,我终于是支持不住了,眼皮不停的打架,然后我不负责任的睡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英慧的家里了,我躺在床上,屋子里空无一人。
沾满了污迹血迹的衣服,被晾晒在的院子里。英慧坐在院子里煮着茶,阿妮则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里,叮叮当当的不知道在忙着什么。
我感觉到了酒醉后的头痛欲裂,我想要下床,却发现被子里的自己只穿了条短裤,就又缩回了被子里。
我叫着英慧:“英慧,把我的衣服拿过来?”
英慧答应着,摘下了已经晾干了的衣服,走进屋内:“安大哥,你可算是醒了,喝的那么醉,可真亏了阿妮拽得动你,要是换成我可是没得办法哩。”
我揉着太阳穴:“真真是喝的太醉了……我的衣服是……你给我脱下来的?”
“我一个人哪里弄得动你,是阿妮帮着我,好不容易才把你的脏衣服脱下来。”英慧似笑非笑的望着我。
我有些歉然:“酒后无德,一点都不假。阿妮还是个小姑娘,怎么好……嗳……”
“阿妮都不在乎哩,你反到是觉得难为情,大男人还不如女孩子来得爽快干脆。”英慧掩嘴笑着。
阿妮听到了我的声音,也走了进来:“安大哥,以后可不好再喝这么多酒了,你喝醉了,身体好重的哩。”
“再也不会喝这么多酒了……”
我注意到她手上拿着木锤子:“阿妮,你忙活什么呢?”
阿妮看了看手里的木锤子:“那辆板车的轮子坏掉了,我得修理好它,才好给人家送回去。”
我穿好了衣服,拿过木锤子,准备帮着阿妮把那辆板车修理好。
“我可以进来吗?”一身戎装的黄文烈带着几个亲兵护卫,意外的出现在院门口。
他也没有去等主人是否同意,自顾自的迈步进来,打量了一圈周围环境,然后对我说:“我本以为安营长正在悲伤哀痛中,哪曾想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家事和美的温馨画面。”
我很反感他这样戏谑的说话方式,因为这让他看起来和他本身的形象出入很大,就如同一个整日严肃的人突然说了一个笑话,那个笑话的效果绝对要比冬天数九的雪还要冷。
我:“团座,咱们现在是身处前线,每天都在死人,军人要是都纠缠在悲伤哀痛之中的话,怕是早就哀伤过度的枪都拿不起来。”
黄文烈似乎不怎么在乎我的顶撞,他看着那辆已经用清水冲洗过的板车:“我刚去过段彪的坟地,顺路过来看看你。你做的很好,对得起死去的弟兄了,段彪在九泉之下也会瞑目的。”
“段彪很难瞑目,因为他跟我说过,他想不到他没死在日本人的枪下,却是死在自己人的枪下。”我淡淡的重复着段彪的话。
黄文烈的赞许,没有得到期盼中的回应,他有些不高兴:“死在自己人枪下,也怪他自己太过于莽撞,这也是间接着给我们都提了醒,以后做事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黄文烈现在的样子,已经和几个月前我认识的黄文烈有了很大改变,他不再是那个倔强顽固的一根筋。
一个本来就是莽撞的人,现在能说出莽撞二字,让人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看来人总是会变的,再坚硬的石头,也终于是会被时间冲刷的没了菱角。
阿妮凑过来:“黄团长,你还认识我吗?”
黄文烈点点头:“我认得你,你是那个投掷奇准的巾帼女英雄。”
阿妮:“黄团长,我想求您一件事情……”
阿妮也算知道,去哪座山上才能拜到真佛,她借这个机会对黄文烈提出了要加入新200团的要求,黄文烈给她缠的没办法,就把皮球又踢还给我:“这件事,就让安营长看着办吧。”
然后他带着他的亲兵护卫走了,他来的毫无意义,去的倒是留下了一个麻烦。
“黄团长都同意了,安大哥,你也不要阻拦我了。”这个麻烦兴高采烈的去收拾东西,这就要跟随我去见龙湾阵地。
“既然你们团长都不反对,你就带她去吧,有阿妮在你身边我还能放心一些。”英慧也劝着我。
我带着阿妮回去了见龙湾阵地,很久没回来了,我发现阵地上又多了不少新面孔的丘八。
我把阿妮安排在了我的营部,也就是那个稍微宽敞些的防炮洞,再让人去军需官那里取了一套最小号的军装。穿上军装的阿妮,再戴上钢盔,还真是和其他丘八看不出什么太大分别来。
阿妮兴冲冲跑到交通壕内,探头向对面张望着,砰!的一声枪响,一颗子弹从对面飞过来,险些打中阿妮。
我吓了一跳:“快下来,这是在前沿,你把脑袋伸出去,是要给日本人当练枪的靶子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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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一枪打掉了太阳旗
阿妮来了没两天,就有些烦躁了,她拎着那支英国狙击步枪,撅着嘴进了我的防炮洞,往我身边一坐,一声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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