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了些雨水刷了牙洗了脸,一边擦着脸一边说:“所以说这为帅者,运筹帷幄这几个字还真不是胡乱自封的,对天文地理一窍不通,或者是干脆不闻不问,最后就是这样的一团糟!”
段彪:“越说越玄乎,还什么天文地理,你当人人都是诸葛亮啊,领兵的要是都那么厉害,我们今天就不会在这跟鬼子较劲了!”
我伸出大拇指(京剧腔):“段将军此言甚是!说到诸葛孔明,且听我慢慢道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联东吴灭曹威鼎足三分……”
段彪撇着嘴:“唱的啥玩意,你这小鸡嗓子像要下蛋一样,太难听了。”
“没见识了吧,这要是在我们北平的戏园子,你要想听这段儿,最少得一块现大洋,而且瓜子茶水毛巾板你还得另外掏钱。”我不理他,继续我的西皮流水。
“安营长,团长请你过去。”传令兵一身水迹的跑进来说。
段彪幸灾乐祸:“对,赶紧去,到指挥所唱去,团长能赏你一个大嘴巴。”
“大雨天也不让人消停!……”我起身去拿斗笠,忽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儿,我叫住那个传令兵:“等会儿!你说团长请我过去?”
“是的,长官。”
“团长原话是什么?”
“团长说去请安营长过来。”
“好了,没事了。”
段彪:“咋地了,安子,你今天咋神神叨叨的……”
“你没听传令兵说吗,团长请我过去!我怎么觉得这个请字不是什么好兆头呢……”
段彪瞪着我:“这咋地,人家跟你客气,还客气出来毛病了?安子,我听救护兵说过,像你这种症状在外国都属于一种病,叫什么被……哦,被迫害症。”
我:“滚滚滚!你才有病。”
我顶着斗笠踩着泥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了黄文烈的指挥所,一进门险些撞到正急不可耐的黄文烈。
他冷着脸说:“传令兵都已经回来了十分钟!你们俩难道走的不是一条路吗!”
我把斗笠挂在墙上:“团座,外面雨大路滑,走快了就摔跤。”
黄文烈不和我说废话,他连半句提示的话都没有,就直奔主题:“西岸的日军主力,目前主要集中在龙陵、松山,摩云岭这些要塞之中,他们的后方则是非常空虚,几个县城兵力加在一起也超不过五百人,而且重火力极少。如果我们能够进入到他们的腹地,迂回穿插展开游击战术,无异于是插进敌人心脏的一把利刀!”
我是真的被他震惊到了:“团座的意思是派一支军队进入敌军的后防?”
黄文烈脸上带着那种好战分子才有的狂热:“这个计划怎么样?这只是初步的一个构想,具体的细节还有待完善,而且也要看上峰能否批准这个计划!”
黄文烈的计划听起来不错,实际上困难重重,首先是如何突破怒江,绕过日军把守的防线就是一个巨大的难题。就算突破了日军防线,一支孤军深入到人家地盘上,物质补给怎么办?没子弹了和日军拼刺刀?饿了去啃树皮吗?
这些话我没有说出来,黄文烈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计划,必然是有应对之策。
果然,黄文烈一副洞察秋毫的表情,他看出了我的疑虑:“我昨天和美军顾问交流了一下,他们的飞机完全可以把军队分批空投到指定地点去。人可以空投,食物武器就更不是问题了。”
我想了一下:“团座,做为你的属下,我想提醒你,深入虎穴就要有伏虎的本事,以我军目前的战力以及信心,试问谁敢接受这个任务?……”
“我们。如果上峰批准这个计划,我就为新200团请缨,去做这个计划的执行者!”黄文烈表情平静,就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一样。
我在心里咒骂着,果然是没好事!我们仗着天险尚且和日军打了个平手,这要是直接面对日军,我能想象出我们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我死气活样的说:“既然团座已经事事计算周全了,只需要向上峰提出来就好了,您跟我说……其实真是没什么必要。”
黄文烈转到了我的身前:“安营长,你的情绪看起来着实不高……难道...你怯战?”
我的怒火又在升腾,这个一根筋的家伙就是这样,你不站在他那一头,他就会立刻把你划入到对立面。
“团座,我是民国26年从的军,虽说没什么功绩可言,可也从未有怯战一说!您喜欢披肝沥胆快意恩仇,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必须跟你一样,世界上要是人人都一样,那也就简单了。所以,我现在明白无误的告诉您,我并非怯战,我只是对这个计划没有信心!”
我说完了,板着脸坐在了凳子上,然后我就听见咔嚓一声,我心知不妙,想要起身已经是来不及了,凳子被压的四分五裂,我重重的跌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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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逃兵英顺
一件本来都已经到了到了唇枪舌剑地步的事情,忽然被当事人之一的我以一个滑稽无比的四脚朝天动作,一下子改变了性质。
很少笑的黄文烈都没能忍住,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强忍的嗤笑,然后又迅捷的绷回了他的一脸严肃,这其实会让人加倍的感到尴尬和难堪。
我坐在地上看着四周散落的形如劈柴的凳子残骸,恼怒地踢了一脚离我最近的凳子腿,然后借着势慢慢站起了身子。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我道歉!”黄文烈声音寡淡的听不出丝毫的歉意:“我会完善这个计划,到时候希望你能改变态度!”
一周后。
无休无止的大雨终于告一段落,久违的阳光洒满了临勐的每一个角落。我分派着丘八们清理着交通壕内的积水,检查加固着我们的防炮掩体,做着理所当然的分内事。
因为持续多日的大雨,我已经是一个多月没有见到英慧了。她是我的期盼,是我在这个边陲小城最温暖的去处。所以在忙过了团里的事情之后,我就起身赶奔了临勐。
……
“好大的雨哦。”
“是啊,真是好大的雨。”
“我就猜到,雨停了你也该来了。”
我忽然没由来的想起了马顺的那封家信,我看着英慧:“我不来的时候,你会想我吗?”
英慧先是惊讶地望着我,尔后迅速羞红了脸:“安大哥,这样子羞人的话,你也讲得出口哩。”
英慧意料之中的难为情就没办法不让我想起性子开朗的阿妮,我心想着:也不知道那个假小子一样的疯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又发啥子呆哩?”
“……哦,最近军务繁忙的很,搞得脑子乱哄哄的……”
英慧:“安大哥,我们出去转转好么?来了临勐几个月了,我还只晓得在附近买菜买米,都不知道临勐到底是啥样子哩。”
这实在是一个既简单又容易满足的要求,最是适合我这样能力有限的家伙了。
临勐最热闹的地方就是东菜市街,据说早年间这里也是处决犯人的刑场。封建王朝讲究杀一儆百,所以把刑场大多是放在了人群聚集的地方,以达到对有心效仿者以警示震慑之意。
我和英慧信马由缰的闲逛着,在行至十字路口时,被街边木桩上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丘八吸引住了。这个丘八的军装上沾满了泥水,脸上满是被殴打的血污,都已经看不清楚本来容貌。不时的有路过的老百姓走过去啐上一口,或是随便抓起什么东西扔过去,那家伙头也不敢抬头,只是尽力的躲避着承受着。
我知道,这是一个逃兵。
逃兵是可耻的,在临勐这个兵临城下的世界里尤为可耻!
战争期间对待逃兵的处罚十分的严厉,像这种临阵脱逃的士兵,一般都是游街示众之后就地正法。
“也真是蛮可怜的哦。”英慧拽着我小心翼翼的从这个逃兵身前走过去。
这个逃兵听到英慧的声音时,身子抖了一下,然后他抬起了头,用一种只有是被人打落了满口牙才能发出的声音叫着:“姐,姐...救我...救救我……”
英慧停住了脚步,有些迟疑的望着这个逃兵。那逃兵就更大声嘶叫着:“姐,姐,我是英顺,我是英顺哩……”
负责看押逃兵的士兵,用枪托狠狠的砸向了英顺的后背:“狗日的逃兵,鬼叫什么!还没到日子就开始鬼叫!”
与此同时,英慧也认出了这个狼狈不堪的逃兵,就是自己两年未见的弟弟。接下来的一幕让我感到非常吃惊,平时胆小怯懦的英慧突然就像是疯了一样,尖叫着冲向了那个拿枪托砸她弟弟的士兵,拼命撕咬着踢打着对方。
那个士兵手臂被英慧咬了一口,疼的嗷嗷叫着:“哪来的疯女人!滚开!”
眼看他的枪托又举起来,我抢步上前一把推开了他:“和女人动手!到底是谁疯了!”
另一个士兵看见了我的军衔,立刻持枪敬礼:“长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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