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杨震的目光又落到了罗推官的身上,也是一拱手道:“此案本由罗大人主审,甚至都已查出了疑凶,但以在下看来,那叫齐铁柱的嫌犯绝无能力杀死一名身怀不俗武艺的白莲教匪,故而接下来若是有所得罪……”
“你只管查便是了,本官不是那只顾自己颜面的昏官。”罗正章忙道。从刚才唐枫他们话里意思来看,他们是不会将此案往上捅的,有这一层保证,他又怎么还会去计较一些表面上的东西而得罪锦衣卫呢?
“罗大人果然心胸宽广,在下佩服。不过……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只要本官能做到的,不会推辞。”
“要查这起案子,就得去凶杀现场进行勘验。要论对那边的了解,无出还关在牢中的齐铁柱者。故而在下还请罗大人能赦免其罪名,让我们带了他去现场一查。不知大人以为如何?”
听到杨震这个请求,罗正章明显犹豫了一下。这么做,就是让他自承之前犯下错了,那可比默认更难叫人接受。
这时,裴知府便开口了:“既然此事确实不是那嫌犯所为,自当开释。罗推官,就照杨小旗的意思办了吧。”
既然是上司发话了,罗正章只得略有些不情愿地点头:“那就如你所说吧。天一亮,你们就可派人去牢中提人。”
既然这最叫人难以接受的一点都顺利通过了,后面的一些琐碎小事就更好商量了。待关于查案的一切都布置妥当后,杨震又把目光转到了一直没能搭上什么话的提刑按察副使黄默的身上:“我等尚有一项为难处,还请黄大人相助。”
黄默人如其名,自来之后就显得格外沉默,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直到杨震看向了他,才淡淡一笑:“就我司所知,尚有几起案子是有问题的,你们就拿这些去交差吧。”
听得这话,就是杨震也对此人判断事情的能力也大感叹服,他能坐到今日的位置,确实不光是运气所致,居然一下就看出了己方最为看重的事情所在。
确实,杨震他们之所以今夜来此一着,除了想借此与杭州的地方官拉近关系,从而站稳脚跟外,也有借助他们的便利把手上的差事办成的想法。若要由他们去查,即便是这些锦衣卫,在衙门中人不配合的情况下,也只有像这次般遇到突发事件才能有所收获。可现在有了这些对本地案件了如指掌的人提出便不同了,而且这还不会得罪人,毕竟他们所能交出来的错判案件必然是将损失控制在最小的,但却又足够叫唐枫向沈卓交差了。
至于接下来他们将全力去查的白莲教徒被杀一事,那可是更大的功劳了,自然与沈卓无关,唐枫也不可能叫他分了功劳去。
在东方渐亮之时,他们之间的讨论也终于告结。虽然一夜未睡,但大家的精神都还不错,毕竟都没有太大的损失,无论是府衙还是提刑司,都能够接受眼下的结果。而且若是白莲教一案能破,他们还有功可领呢。
在这儿用了些早饭之后,三名官员才告辞而去,锦衣卫也派了人随罗正章前往提人,既然不必再顾虑沈卓的差事,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是追查这两起凶案了。
江南的春雨绵密,如丝如织,落在杭州城内外,落在匆匆而行的路人身上。
这雨叫诗人生出莫名的感动,叫深闺女子多增了几分惆怅与思念,也叫一些心情不畅者更感悲伤。
齐铁柱的母亲李大娘便是第三种人,看着屋外连绵不断的雨丝,想到儿子的遭遇,她更是悲从中来。或许待到今年秋天,在十字街头,就能看到儿子与一众重犯一起要被砍去头颅了,而到那时候,她的生命也就走到了终结!
“儿呐,是为娘的害了你哪。娘没有用,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只能等着熬着,在送走你后,娘也就随你去地府告状便是……”
李大娘悲伤绝望的念头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所打断,这让她颇感奇怪。自从儿子被官府拿去之后,村里人已将她都视作了凶手,以往热情的乡里早不登门,怎的今日这么个雨天还有人来?
带着一丝疑问,李大娘走到院前,打开了有些破损的木门。随后,她就愣住了,虽然门外站了四五名高大的汉子,可她的目光却只落在了趴在一副担架上的病怏怏的男子身上,那是她的儿子——齐铁柱。
“柱子,柱子真是你吗?”李大娘立刻扑了过去,趴在儿子身上边流着泪,边问道。
“娘……是我,孩儿回来了。孩儿不孝,让娘你担心了……”齐铁柱也满脸是泪,挣扎着想要起身跪倒,奈何身上有伤,气力不继,是怎都起不来的。
“你不要起来……为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好孩子,你是怎么回来的?”李大娘见状忙拦住了儿子,又急切地问道。
“是这几位官爷将儿子从衙门里带出来的,他们说儿子的冤情已经洗清,官府已经相信那客人不是儿子所杀了。”齐铁柱忙解释道。
“啊……”李大娘这才回过神来,咕咚一下就跪倒在了随着齐铁柱而来的杨震等人面前,当即磕头道:“青天大老爷呀!多谢你们救了我的孩儿……老婆子无以为报,只有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你们了!”
见她磕头如捣蒜般,就是杨震也觉着有些不是滋味,赶紧上前扶住了李大娘:“大娘使不得,既然你儿子是冤枉的,还他清白就是我们分内之事。今日我们此来,也是为了查案,还请您好好配合咱们,也好让齐铁柱更加清白地继续做人。”
在拉起李大娘时,杨震还仔细扫了她几眼,发现这个应该只有五十来岁的妇人早已头发花白,满脸沧桑,几可当成七十老妪来看了。却不知是艰辛的生活让她变成这样,还是因为这次的事情。
“噢,官爷们要查案哪,快请进吧。老婆子一定全力配合……”李大娘赶紧抹去脸上的泪水,将众人让进了院子。
第八十一章 悬案未决
这是间并不甚大的院落,三间草木搭就的房子跟前是一片放着不少农具家伙什的空地,再外面就是一道半人多高的土墙。只看这些有些破旧的房舍和农具,就可知齐铁柱家并不富裕,故而才不怕有人翻墙进来偷窃。
将齐铁柱安顿进靠西的屋子里躺下后,李大娘就想去张罗些茶水。不过这却被杨震婉言拒绝了,他们来此可不是为了喝茶聊天的,而是来查案子的,便先在院子和三间屋子里转了起来。
三间屋子,西边是齐铁柱的,东边是其母李大娘的卧室,而中间那间权为客堂的屋子便是当日发生凶案的现场了。在院中一切都一目了然的情况下,这间客堂自然便成了杨震他们搜查的重点所在。
这屋子不过四五丈见方,除了一张桌子,几根凳子外,就只有一个用来摆放碗筷等生活用具的柜子,和靠墙的一张木床而已。
杨震先把目光落到了床上方墙上的一个窗户上。不过那窗户不大,只容四五岁的小孩穿过,而且上面还有木栏隔开,自然不可能有人从此钻入杀人了。
接着他又把目光落到床的周围,问跟过来的李大娘道:“当日那被杀的客人就是死在此床之上的?你可有仔细打扫过这屋子吗?”
“回老爷的话,那客人就是死在这床上的。当日我儿发现他的尸体惊叫出来后,老婆子也赶紧过来看了,那真是……”齐母犹有余悸地回忆着当日之事,刚因为儿子回来而产生的一点喜意就此散去:“……真是惨哪。半张床都已经被血给浸染了,还有些血流到了地上。那客人就这么仰面躺在床上……”
杨震走到床前,仔细一看,虽然上面的铺盖等物早已撤去,可木床上还是留下了丝丝血迹,已渗透进了木头纹理之中。只这一点,就可看出当日死者流了多少血。想来也是,被人一刀切断咽喉外加大动脉,自然是要大出血的。
李大娘继续道:“除了将那铺盖取走外,老婆子并没有再动过这房中的其他物件……我儿蒙冤入狱,老婆子是什么都不想干哪,更别提收拾屋子了……”
杨震点头表示理解,换了谁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有心情再如往常般做事情的,而这对他们来说倒是件好事,至少现场没有完全被破坏。他于是半伏下身子,眯起了眼睛在床下及边缘处仔细观察起来,看有没有之前那些官差遗漏的蛛丝马迹。
倒确实有些收获,在床下外沿处,还有一些流淌下来干涸的血迹。而在靠着床头的一面,依稀有两枚脚尖的印记。虽然只是一点痕迹,不仔细查找根本看不出来,但杨震还是发现了这一点。
“看来这应该是凶手在杀人之后,确保死者断气时所留下的。”杨震心中推断道,但只凭这点显然对寻找凶手是没有太大帮助的。现在可是大明朝,可没有后世那么发达的刑侦科学,能从一个脚印里推断出其主人的身高、体重等特征。
“二郎,你看这门闩。”同他一起前来的两名锦衣卫正在房中仔细检查,此时来到门后,却已看到了那木制门闩上有被刀剑划过的痕迹。
杨震便回头过来,仔细观察了起来。在那根显得有些毛糙的闩子上,确有一个被利器碰擦的小小缺口。虽然只是这么一点,却足以证明凶手是如何进入这个屋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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