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百川往茶壶中浇上沸滚热水,抬手,一行嫩绿隐翠从壶口流泄,水柱汇在一对青瓷茶杯内,升起袅袅轻雾。
红唇少年,端坐月下庭院,品香茗。这场面本淡雅美好,若是被画师绘在白娟画纸流传出去,说不定会惹得几个大家闺秀脸颊泛红,大动春心。可惜,旁边的邋遢老头天生讨厌风雅,就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他伸出一只黝黑手掌,抢到桌上茶水就牛饮。
陈百川看到他仿若老牛嚼牡丹的牛饮,脑袋青筋暴起。这老王八蛋嚼的东西跟牡丹可不是一个价位的。为了能喝口茶,陈百川花了诸多心思,才完成了这个前世的小兴趣。
他没好气的说:“前辈,茶可不是这么喝的。”
邋遢老头儿侧眼望着陈百川,胡子往上吹,“我想怎么喝就怎么喝,你这家伙哪里弄来这苦东西?看你在一旁喝得入迷,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陈百川自顾自品着明月香茗,一阵子后才理会一旁气急败坏的詹老头。
“茶,入口苦涩,回味甘甜。小口小口喝,胡乱吞下去是尝不到茶的美妙的,前辈再试试。”
詹老头接过一脸幸福的陈百川递过来的茶杯,按他的话仔仔细细品味杯中青翠。果不其然,微微苦涩后,不知是真还是心理作用,莫名的甘味在詹老头的口腔慢慢的绽放。味蕾得到未曾体验过的满足,詹老头还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
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詹老头已经被茶这种饮料征服,当然,詹老头嘴上还是死不承认。他一手夺过桌上装着剩余茶叶的檀木盒子,口上却贬低道:“老夫看你说的玄乎,还真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不料也稀疏平常的很,和夏季街角老阿婆卖的解暑汤也无甚差别。”陈百川额角的青筋又跳了起来,“既然是稀疏平常之物,前辈搂的那般紧干甚?”
把檀木盒子死死搂在怀中的詹老头,饶是脸皮奇厚,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他就和街上护着糖葫芦的小娃娃一样,抱着自己的宝贝生怕被人抢了。
陈百川瞧着他睁大的浑浊老眼,闷闷的继续喝茶。
又何尝只有詹老头情绪阴晴不定?
举杯望月,陈百川眼神里浮现一丝疲倦。这次帝都之行很轻松,虽然多了许多变数,例如勾人心魄的小凤仙,一切还是按照他与庆国那位骄子写好的剧本上演着。但虽如此,他的心里还是不安着。
在他意料不到的地方,还存在着其他变数?
对月,望月,杯中无酒是茶。陈百川闻着杯中腾起的清香,一时无语。在他旁边,还是站着一个邋遢老头,脸上阴晴不定。
第六十四章 老将未老
第六十四章老将未老
月亮刚刚升起,天地间留有白昼未褪尽的余晖。
朦胧的光芒不足以让你看清对面走来那人的面孔,却也能让你窥着身影在心中得到有关他身份的答案。
祭祖台,零落的火光在这祭奠先祖之地照亮着。火光不仅把围在柴堆周围妇孺面对春寒的颤抖祛除,还安抚了黑夜充满惊恐的诸人。
无独有偶,庆华帝此时也拿着烫手的青瓷杯子往唇边放。当然,他没能品着陈百川的独家香茗,对明月长吁叹气。在他杯中的,是在小红炉子上缓缓焙热的米酒。
若是陈百川见到此情此景,说不得诗兴大发,盗了诗魔的千古流传之作胡乱改改,欺世盗名,博得满座喝彩。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春似雪,能饮一杯无。”
只可惜焙酒之人非陈百川,饮酒之人无陈百川的性质。
庆华帝稍稍碰了一下酒杯,一股暖流在胸腔流窜。他看着身边默默焙酒的白谦,安静良久后忽然道:“你下去吧,朕想独自呆一会儿。”
白谦还是无言,把温热的酒瓶摆好在桌子,转身离去。
明月高照,人心寂寥。庆华帝把几个从帝都回来的探子上陈的话儿一遍遍的在脑海里回忆,温酒慢慢顺着喉舌暖着胃。
身体冷了,有火炉,有温酒。心中的寒,却没什么好办法能祛除。
之前一切指向太子的证据只是猜测,但探子从帝都城门之下看到的一幕幕,让猜测真真正正的变作现实。
庆华帝老了,他内心深处的潜意识,让他也逃避真相。真相赤裸裸的呈现在他面前的那刻,他才意识到手握大权的自己,内心也有柔弱的地方。
“人若负我,朕贵为大衡天子,怎能容忍?”
最后一滴酒液点燃庆华帝心中怒火,他乃九五至尊,他乃天选之人。一切挑战他威严之人,都应该在他梨花暴雨般的攻击下黯然失败。绝不允许有人例外,即使那人是血脉至亲,即便那人承受了他太多的期待。
已经背负了弑弟杀父的罪名,在后世的史书中多添一条杀子,又有何妨?
“朕已然成不了千古明君。”庆华帝端着空荡荡的酒壶,独语。
怒吼了十数年的雄狮,在这明月高悬的夜晚,低下了高贵的头颅。他老迈的眼角,一滴泪水越过皱纹,巧合的滴入冷却的酒壶。他发觉,自己终究是个普通人。不是太上忘情的神,不是割断七情六欲的佛,把屠刀挥向养育多年的亲子,又如何做到不为所动?
“是你先负朕的。”
那时把剑插入父亲胸膛,脸上的冷酷是假的,其实他那时已经后悔了。可惜收不了手了,这次也一样。
此刻悲伤只是徒劳,无意义之事,不做也罢。庆华帝把释放的情绪统统埋回心底,重拾从容不迫。
他威风凛凛,他高声喝道:“麒麟候何在?”
魁梧的身影从黑暗中奔出,单膝下跪在庆华帝面前。王烈老了,多年以前挺拔的后背在岁月侵蚀下佝偻,但这位帝国老将仍然挺直他的腰,奋斗在帝国边境。王烈:“麒麟候王烈在此。”
“你尚能战否?天麟军尚能随朕亲征?”,庆华帝尽显帝王威严,面目严肃。
王烈的语气有些激动。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帝都的荣华并不是王烈的追求,每个夜里他都会想起浴血杀敌的痛快日子。又能出征了,又能把敌人的头颅堆积如山,又能沐浴在百姓夹道欢迎时的恭敬之中。
“末将尚能提刀上马,尚能千里奔骑,尚能狂吃胡喝,尚能持刀阵前,大战敌将。而天麟军永远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刀,末将这个磨刀人从来没让名为天麟的刀钝过。陛下所指,天麟所向。”
不如意事十有八九,至少还有一事顺心。庆华帝很高兴。
他的刀还没钝,还能杀人。帮他拿刀的手虽然老了,但雄心依然,铁骨依然。有了手与刀,大衡依旧是不可战胜的大衡。
帝都城墙上的白甲战士何惧?宰相许明远可能存在的背叛又有何惧?敌人接二连三的阴谋又有何惧?
老将身前听令,士卒威风助阵。庆华帝仿若回到年轻时候,同样的意气春发,同样的不可一世。
第六十五章 噩耗
第六十五章噩耗
庆华帝对他的手与剑有着绝对的自信,一切阻碍都会在他们面前一触即溃。
尽管如此,战争无小事,必要的战前准备还是需要的。
天微明,祭祖台便有忙碌的身影走来走去。或是战士擦拭战甲利剑,或是百姓搬运粮草被服,或是官吏来来回回传达消息。
祭祖台离帝都很近,往返大概只有三个时辰。帝都墙高城坚,想要收复它恐怕非一日之功。庆华帝考虑到路途遥远,可能消弱士兵的体力、士气,决定到时候把天麟军驻扎在帝都南面不远处。那里青山绿水,能顺带解决士兵饮水问题。这个决定是庆华帝通过自己对太子的性格而决定下来的,他相信,自己就算把军队驻扎城门之下,黄皓也不敢出兵。
“皓儿,你若再安分几年,这帝位朕还能给别人么?”
夙兴夜寐了十几年,纵然身怀武功,身体免不了的亏空。庆华帝知晓自己身体情况。若是他有朝一日他大限将至,正好望见满目疮痍的黄沙战场,指不定也会仰天黯然:悠悠苍天,何薄于我。
上苍意外的公平,赋予他惊世的文韬武略,赋予他平定天下的雄心,却也赋予他日渐衰老、力不从心的体魄。庆华帝不恨苍天戏人,他依旧透支着自己的身体,竭尽心血为后世子孙铺垫一统九州的大势。
“启禀陛下,臣有急事禀告。”,宰相许明远的禀告打破了庆华帝的怅然。
许明远衣冠不整,帽子斜了一大半。从额间留下来的汗水,和微张的嘴唇间呼出来的热气,无不表示他想说的事情真的紧急。庆华帝暂时放下内心对这位两朝元老的怀疑,问道:“宰相何事如此着急。”
对许明远的怀疑,原先就有。而五名探子打探到的东西,更是在庆华帝心中添油加醋。庆华帝从来没有听说过,徐州还有一只白甲军队。那么这只白甲军,是如何能瞒过他的视线训练到今日异军突起的呢?
怀疑归怀疑,在水落石出之前,许明远仍旧是自己的另一只手。用来掌握满朝文官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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