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想要看那宁江笑话,没有想到竟然把自己的哥哥逼到了这种地步,路惜芙对宁江愈发的愤恨,却也是毫无办法。
褒老、宋松平、曹剀定却是对望一眼。
路知远虽然自请降级,但他们当然不可能真的这么去做。
不客气的说,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路知远降级的话,今年秋天的秋闱路知远也没脸去考了,以后只怕也会受到这场挫折的影响,对于曹剀定来说,自己的县城里多出一个举人,对身为县官的他的官声也有所助誉,对于褒老、宋松平来说,同样也不希望挫了一个名才子的前途。
褒老笑道:“路贤侄的这首《春江月景》入得甲等,绝无问题。”又道:“至于这首《长歌行》,实比历届诗会的甲等都要为佳,列在甲等,并不合适。”
当下,拿着毛笔在宁江的诗帖上批下“甲优”二字。
宋松平、曹剀定一同赞道:“甲优好!甲优好!”也各自拿笔在诗帖上批下“甲优”两字。
虽然历届诗会从来没有甲优这个级别,但这首诗的确是要比以往岳湖诗会的任何一首都要好,当得“甲优”二字,也唯有如此,才能既拉开这首《长歌行》与其它诗作的等级,又不至于让路知远难堪。
路知远暗暗松了口气,另开一个“甲优”来放这首《长歌行》,总比自己的《春江月景》被当众降级要好,诗会上技不如人大家都能体谅,被当众降级那就是侮辱了。
整个诗会再次哗然,历届岳湖诗会,都是按甲乙丙丁来排序,从来没有“甲优”,如今三位大人竟然为了一首诗,另开一个新的等级,这真是前所未有之事。然而,虽然心中震动,但却谁也无话可说,只因为这首《长歌行》文以载道,夸它一句千古留名都不为过,如果把它放在甲等之列,那成为笑话的绝不仅仅只是路知远一人,怕是历届的甲等全都成了笑话。
此时,一些方才赶到的才子,也在纷纷询问着宁江是谁,而那些早已来到的人,也没有人敢再说宁江是“纨绔之徒”,高锁县的新才子是被最多人提到的,偶尔也有人说到“临江第一才子”,然后引起一些喧杂。
而更多有志于夺得今晚诗魁的青年才子,呆了半响,然后无言散去,只因为,路知远的《春江月景》,许多人觉得自己花两三个时辰精雕细琢,或许还有超越的可能,但想要做出另一首能够与这首《长歌行》相媲美的诗作,谁也没有这个自信。
此外,也有一些人会质疑这首诗所说的“道理”,与宁江的年纪未免有些不合,毕竟在十几岁的年纪里,“强说愁”才是主流,很少人能够有这种自我警醒的觉悟,而没有这样的觉悟,根本做不出这首诗来,然后宁江父母双亡,三年守制却被族叔陷害的事,也在这个时候被知情的人说出,于是众人方才恍然,年纪轻轻就连番遭遇不幸,难怪能有这般感触,并进而引发上进心。
于是有人想着,或许就因为他真正遭遇过磨难,对路知远的“强说愁”才看不下去,而相比之下,明明不曾遭遇任何不幸却“回首青云空断肠”的路知远,批他一句“为赋新诗强说愁”也实在是不冤。
……
***
数里之外,两名青年书生在月下踏步而行。
其中一人笑道:“鸿云兄此趟有备而来,对今晚的岳湖诗会想必是志在必得?”
另一人道:“承平兄满面笑容,看来是胸有成竹,今晚的诗魁非承平兄莫属啊。”
两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两人虽然彼此夸赞对方,然而心中都认为今晚的诗魁除了自己还有何人?
就在这时,另有一人从对面走来,看到他们,道:“这不是鸿云兄、承平兄么?”
两人讶道:“李光贤弟,诗会不是方才开始,你这是要去哪里?”
唤作李光的男子抬头叹道:“反正令晚的诗会夺魁无望,不如早点回去。”
那两人纷纷笑道:“这会才刚开始,贤弟怎的就说这种丧气话?”“正是,我辈读书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两位有所不知,就在适才,三位评官已将一首诗作评为了甲优,何为甲优?比甲等还有高上一阶,是为甲优,这‘甲优’一出,我等已是无望。”
被叫做“鸿云兄”的男子怒道:“这岳湖诗会我等也参加过多届,历来只有甲乙丙丁,何来甲优?今晚的诗会,到底请了哪位评官,竟然做出这种荒唐事来?这必是被收买了无疑,如此不公,也不怕我等告上朝廷?”
被叫做“承平兄”的青年也火冒三丈:“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李光忙道:“不不,两位误会了,并非三位大人荒唐,实在是除了‘甲优’,其它位置无法容得下此诗。”于是摇头晃脑的,将那首诗念出。
鸿云兄与承平兄对望一眼,都有一些气馁:“果然也只有‘甲优’二字能够容得!”“罢了,罢了,想来这一场诗会,也出不了两个‘甲优’,我们还是回去吧。”
心知已是无望的两人,转身与李光一同离去。途中,鸿云兄道:“承平兄,你刚才不是还说,我辈读书人应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么?”
“鸿云兄说笑了,我辈读书人,明知不可为……自然要早点回去。”
李光道:“此时回去也还早,两位兄台,反正诗魁无望,我等何不寻一花船,风花雪月一番?”
另两人赞道:“这个好,这个好!”
三人一同说笑着去了……
第24章争风……
钱潮江上,一艘花船往岳湖的方向飘去。
花船上,一名女子朝着屋内的四名男子盈盈一拜:“待钱先生回来后,便有劳四位相助。”
那四人笑道:“鹂儿小姐只管放心,一切包在我等身上。”“有我等在,今日必然小姐夺得诗魁之名。”“小姐放心,这事我们绝不会说出去。”
那女子浅浅一笑,拿起酒来,一个个的敬了过去,同时似有若无,不经意的挑逗着几人。
这个女子,唤作赵鹂儿……这当然只是艺名罢了。
正如丫鬟都有通房大丫鬟、大丫鬟、小丫鬟之分,青楼女子自然也是分等级的,上等卖才,中等卖艺,下等卖笑,卖身的只是下下等。“才名”对于青楼女子的重要性,绝不仅仅只是锦上之花,这般说吧,一个有才名的青楼女子,那才真正当得“风花雪月”四字,即便以后不做这行,也有许多人愿意娶回去,而空有容貌没有才名的女子,不过就是一个低贱的妓女。
赵鹂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因为才名不够,在诗文上有所欠缺,以往总是被斜月楼的秦红韵压住一头,而那秦红韵,却是风月场中有名的才女,同时也是去年元宵诗会的诗魁。
在这种诗会上,才子们被一名风月女子夺得诗魁并不会觉得屈辱,反而是一种“美谈”,而去年的诗会夺魁也让秦红韵身价倍涨,连带着赵鹂儿被进一步压着,心中虽恨,却是无奈。
为了能够翻身,这一次的诗会,赵鹂儿便暗中弄了些鬼,提前请来了这几位与她交好,颇俱诗才而又爱慕着她的男子,此刻,另一人已经赶去探听今年诗会题目,只等那人一回来,这几人便一同为她打造新诗,务要将斜月楼的秦红韵比下去,若能夺得今晚岳湖诗会的诗魁,马上也是身价翻番。
外头,一名老妈子道:“回来了,钱先生回来了。”
没多久,一个中年男子上了船,进入屋子。其他人道:“钱兄,今晚的诗会定下的题目为何?”
那中年男子摇头道:“没希望了,没希望了。”
赵鹂儿讶道:“先生说的没希望是……”
中年男子道:“诗魁基本上已经定了。”
其他人笑道:“钱兄说笑了,这才刚开始,怎的就被定了?”
中年男子道:“今晚诗会出了个‘甲优’,不客气的说,大家都没希望了。”然后将诗会中发生的事说出。
众人听完,面面相觑。赵鹂儿兀自不甘心:“难道以几位先生之才,真的就做不出比这首《长歌行》更好的诗作?”
几人对望一眼,无奈的一同摇头……这真是,打死他们也作不出。更何况,真要作出了这等诗作,谁愿意将它送给他人?
……
***
“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同一时间,另一艘华美的花船上,一个美丽的女子,手中拿着着细笔,将这首诗写在纸上,然后长长的听一口气。原本想要试着,看看能不能在今晚的诗会上再夺诗魁,现在看来却是完全无望了,这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水平的问题,更是因为她身为青楼女子,再怎么作诗,也只能是风花雪月,与此诗相比,天然的小家子气。
“红儿,登台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一名女人过来说道。
那女子略一思索,紧接着微笑道:“李妈妈,这首《长歌行》一出,今晚的诗魁定是那位宁江宁才子无异,您快去帮我找到他来,诚心请他到此船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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