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说得有理,正该如此。”
“陈兄弟说得有道理,总得知己知彼才是。”
“……”
见众人纷纷表达出了赞同的意见,陈岚心中却颇有些焦急,不仅仅是因为两家的关系,这些各家的子弟都是些说话做事不过大脑的年轻人,热血之下如此一激,万一闹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可就会坏了大事的。
可是他尚未来得及作出反驳和解释,打谷场的另一侧,却传来了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有劳各位牵挂了,小老儿年岁大了,走得慢,此番来迟了还望各位好汉多担待。”
闻言,众人尽皆转过头去,可看到的却是金家的老族长,这佛堂镇左近有名的高龄老人,也正是金福的那位老祖父,以及一群义愤填膺的金家子弟。
见那位年岁超过他们数倍的长辈赶来,这些汉子登时羞臊的无地自容,只是金家的老族长也绝非是要和这些晚辈为难,他此来乃是有着大事要做,正要赶在那些各家的长辈商讨结束前把他计划好的一切进行说明。
“小七,各家的长辈还在村中吧?”
听到金家老族长的问话,陈岚立刻便是拱手一礼。“各家的长辈都在等您老呢。”
“带路。”
见金家的老族长在两个金家子弟的搀扶下跟着从旁带路的陈岚入村,各家的子弟在沉默了片刻后,很快又想起了继续打探那支明军的事情,就连金家留在打谷场的几个子弟也被相熟之人拉着凑了进去,美滋滋的听着这些未有亲眼看见,只是道听途说来的见闻。
………………
李之芳在以着府衙的名义公布了戒严的命令后,金华府城便关闭了几乎全部的城门,只留下可西面的一座用来樵采和贩卖菜蔬的小贩入城之用,而其他人等没有李之芳的亲笔手令的话便无法进出城门。
只不过就在此前的几个时辰,原本住在府城之中的周家却已经赶在戒严令下达前悄然出城,只留下了几个继续在城内撑场面的族人,而家中的一些长辈、男丁、女眷、孩子以及部分仆人则乘车返回了位于乡下的老宅子。
有道是小乱进城,大乱下乡。动乱规模较小,城内有着城墙保护,而小乱也不至于闹到城内,所以入城便是最好的选择;可若是大乱之时,城池反而是动乱发展的最好目标,而乡下则因为有了府城、县城这样的嘲讽脸在,就要安全很多了。
周家的选择乃是很多生存在乱世之人的必然反应,可是此番明军击溃清军的速度实在太快,而传来消息到李之芳宣布戒严中间的时间也是极短,所以绝大多数在乡间有宅院的大户人家都未来得及出城就被关在了城内。
可也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周家却是早在东阳县守军被击溃的消息传来就开始在家族内部进行游说,直到得到了围剿清军战败退守县城的消息才决定出城,最终强强赶在了戒严令下达前完成了转移工作。
此间已是九月初三,周家与亲家的一众人等已经抵达了周家在乡下的宅院,随行的仆人和留守在此的老家人正赶着搬运家当,而周家的小妹和他的嫂子则在房中一边做着女红,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
“多亏了小妹,若是听那几位叔叔的话,此刻怕是已经陷在了府城之中了。”
听到这话,周家的小女儿只是淡淡的一笑。她很清楚,这位新嫂子与其说是在感谢她此前的建言,还不如说是此番提前出城的行动让她在同行的娘家人面前赢得了不小的脸面。
“还是幸得兄长设法说服了大伯,否则那几位兄长又怎么会听妾身一介女流之辈的无知之言呢。”
周家小妹口中的兄长,便是她嫡亲的长兄,也正是这位新嫂子的夫君。只是听到了周家小妹对于她夫君的赞颂,这位刚刚为人妻不过半载就怀上了身孕的小妇人却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愁云。
周家本不是金华府的本地人士,而是在嘉靖年间由于躲避倭乱而自绍兴迁来的人家。这一家虽说迁来已近百年,却是人丁却始终不旺,尤其是本家的这两房之中更是只有几个儿女,远不及这个时代很多大户人家那般人丁兴旺。
此番,周家小妹的长兄为说服她的那位一向舍命不舍财的大伯,便自告奋勇的和家中的老管家留下来看守家业。
只是刚刚传来的消息,金华府那位官声还算不错的李推官在布告中声称明军在东阳县境内以衣冠与明军不同为名大肆屠戮、拷掠士绅百姓,犹如黄巢、李闯复生一般。听到这个消息,那小妇人险些吓得昏了过去。夫为妻纲,她本身是要和夫君一起留在城中的,若不是身怀六甲被夫君一力送了出来,她怎可能留夫君在城中而独自逃生呢。
“小妹。”即便房中只有她们二人,那小妇人还是不由得凑到了周家小妹的近前,低声说出了心中的隐忧。“你说李推官他们那么点儿人马,守得住这府城吗?”
“大嫂,不管守不守得住,兄长是有功名在身的,明军进了城也不会为难他的。”说到这里,见自家的嫂子褪去了一丝忧心,周家小妹回望着府城的方向,心中却满是她此前向父兄提议出城避难时所始终忧虑不已的事情。
“无论是李之芳,还是马进宝,在如此强大的力量面前都不可能是对手,我所担心的乃是这支明军能不能击退随着马进宝而来的那些浙江清军的反扑,甚至是杭州驻防八旗的反扑……”
“若是胜了,一切倒还好说;可若是这位明军的陈大帅不能够战而胜之的话,此番吃了如此大的亏,马进宝那厮定要变本加厉的敲骨吸髓,荼毒百姓。到那时,这个家所要付出的可能就不仅仅是田土财货那么简单了。”
………………
永历五年九月初七,东阳县衙左前方的如泉馆中,东阳县各大族及百姓的代表汇聚一堂,正在向负责支持军务的征虏将军陈文和负责主持政务的金华知府孙钰汇报他们打探来的东阳县各地的情况。
其实根本无需他们汇报,这些日子以来,各地向县衙捐献了大量的物资,包括粮食、草料、布匹、银钱,甚至就连木料和石料都被送进了库房。
与此同时,南塘营在县城驻扎期间,也始终保持着它自成军以来的传统,于百姓秋毫不犯。只是即便如此,陈文还是派出了镇抚兵四下巡视,以防止在他注意不到的角落会出现可能的问题。
而如此严明的军纪,也着实让东阳县百姓打开了眼界。以至于这些日子下来,始终会有东阳县百姓赶到军营劳军,更有大批的百姓前来参军,要求加入这支军纪严明的明军,在陈文麾下作战,也好为王师光复金华府出一份力。
对于这样的参军热情,陈文自然也是万分的乐意的。在彻底按照中的标准进行挑选了一番后,军营之中很快就多了两千余新兵,而这些新兵在进行了入营仪式那第一轮洗脑之后,便由楼继业负责带队训练,而陈文则忙着继续和那些影响力比较大的世家大族勾连,以获取更多的第一手资料。
刚刚得到的消息,清军负责包围罗城岩周钦贵所部义军的绿营兵已经自大盘和方前这两个镇子撤出,摆脱了清军的监视,由周围几个镇子凑出来的团练兵则在乡绅的引导下开始遵从明军的命令。
陈文很清楚,金华府清军经过了这接二连三的惨败,虽说还是有不少清军逃了回去,但是这些被打散的清军实际上已经远没有此前的战斗力。
清军放弃了对于罗城岩的围困,表面上乃是不惜放出周钦贵那支曾经纵横金华府的义军而强行收缩兵力;可实际上却是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以并不在明军系统之内的这支义军来牵制鲁监国系统明军的陈文。
而根据陈文自孙钰、吴登科和尹钺等曾经与周钦贵共过事的熟识了解,以周钦贵的性格只怕很难迫使其放弃对于那支眼下只剩下几百人的义军的指挥权而去从陈文的一个从属武将做起,可若是分出一片地方来安置他们,陈文又并不放心。
既然如此,这支义军眼下绝不能放出来,因为一旦放出来东阳县弄不好就是一片大乱,而后方一旦有事,准备继续进行的军事行动也就很难再继续进行了。可若是不能赶在马进宝回师前占据更大的地盘,招揽更多的士卒,那么在内外交困的局面下也就是彻底的千难万难了。
这样的连锁反应,乃是陈文根本承受不起的!
眼见于此,口中暗骂着黔驴技穷的同时,陈文也只得派出军官带队去方前镇监督那些团练兵继续对罗城岩呈包围之势,同时派人向周钦贵送了些礼物,只是抱着能拖多长时间拖多长时间的念头,准备加速对于其他各县的进攻计划。
就在这时,重新回到陈文身边作为亲兵的张俊却走了进来,凑到陈文的耳边说了两句话。而陈文则在听过之后连忙告了个罪,与张俊离开了如泉馆,进入了县衙侧门的一个耳房。
手拿着递送的密信,抬头看了看来人的模样,陈文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丝笑意。
“时来天地皆同力,古人诚不欺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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