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四月,当空的太阳照着,汗水随着行进的动作滴在身上、地上。所幸这还没进伏,江浙明军号称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只要不是休假和作战,都要在营中训练,从来没有例外过的,更没有任何人能够例外。
时间一点点的推移,良久过后,训练完毕的号声响起,丁俊杰刚要长舒一口气,但是看了训练官和那个临时队官老黄的面色,他也没敢如何,继续板着一张脸,等待解散的命令。
然而,解散的命令没有等来,反倒是大校场上聚兵的击鼓声响起,周遭的各队听到命令连忙重新整队,向大校场而去,而他们亦是如此。
“今天的训练结束,诸君辛苦了。本官有一件事要宣布……”
点兵台上,大营的总训练官拿着铁皮喇叭大声喊道,台下的将士们也是闻声应了句“为华夏崛起而操练”。
应和之中,丁俊杰身旁的苏靖之压低了声音接了句“又有事情要宣布,还让不让人吃晚饭了”,另一个叫做李由之的袍泽紧接了一句“就是”,可话却刚说出个“就”字,便看到了老黄瞪了他们一眼,连忙闭上了嘴巴。
台上的总训练官此前是军训司的主事,牛首山大营启动才调过来的。丁俊杰知道,这位公事房坐久了的文职军官从前在大兰山上的时候是南塘营的一个火器队队长,以枪法如神闻名军中,曾经在陈文面前以一把鸟铳击毙了远处围墙上的一支飞鸟,很是有名。不过也许是坐公事房太久了,官僚气太重,动不动就要集合全军讲话,实在是让他们这些士卒厌烦得紧。
“大兰山时候的队长,我爹活着时候的那个队长,现在已经是臭名昭著的大汉奸了。这么一比的话,这位总训练官好像就没有那么讨人厌了。”
想到这里,丁俊杰便集中了精神去听那总训练官的训话,前面还是平日里的那些官话,实在没有什么营养可言,不过说到了最后,一句“齐王殿下明天会专程赶来视察训练进度”的话语说出,台下登时便是嗡的一片震惊响起。
“齐王殿下啊!”
丁俊杰很清楚,陈文自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更兼分地授田,厚养军士,在军中的威信无以复加,甚至他们平日里休息的时候,也曾讨论过会否更进一步的可能,结果更是全员赞同。
军中如此,他这一队的士卒里也很有几个是以着知识青年身份从军的民户,而非他这样的军户子弟。在民间,陈文严肃吏治、厉行新政,尤其是前不久还大力打击了害民的江浙奸商、劣绅,民心归附,亦是早有天下之望。
此时此刻,一旦听说了陈文要来视察,台下的将士们便是兴奋不已,哪怕此番视察也并非是初次前来,也一样是免不了如此一番,便是拿总训练官也是稍等了片刻才勒令大军肃静,给足了他们宣泄的空间。
“瞧瞧你们刚才的样子,还有点儿样子没有?你们是武人,是咱们江浙王师的一员,就要有王师的样子,上司讲话,叽叽喳喳个没完,便是大帅看了也要挠头,实在给咱们牛首山训练大营丢了颜面。”
呵斥一番,总训练官继而大声言道:“明日大帅前来视察,尔等照旧操练,拿出平日里的精气神来,让大帅瞧瞧咱们这大半年来的训练成果。”
“卑职遵命!”
山崩一般的齐声回答,随后总训练官便下达了解散的命令。不过,解散归解散,他们也是要回到宿舍,稍加洗漱一番,吃了晚饭之后才会正式解散。在此之前,虽不在训练之中,但却依旧要有着军中的秩序,这可不只是在训练营如此,便是到了军中亦是如此。
列队离开了训练区,直到进入了本队宿舍的大门,兴奋才再度得以宣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无非是齐王殿下如何如何,他们的父兄当年在追随陈文的就是,就连那几个民户出身的袍泽也有一个发表过其人扒着门缝亲眼看过陈文破城时砍杀清军的英姿。
对此,丁俊杰也是兴奋不已,他的父亲是最早的那批南塘营老兵的事情,大半年的时间,队里面都很清楚,他更是对此引以为傲。不过,这群人中总有一个沉默的,平日里少言寡语也就罢了,今番丁俊杰明明看到了那份兴奋,可是很快却又化作了一声叹息,继续保持沉默,实在让他感到很是诧异。
“牛兄弟,怎么了?”
“没,没事。”
与他同样来自于金华新兵训练营,但是丁俊杰却从未见过的牛忠还是平日里那般,别人问什么,只要不是军令所指,便从来都是躲躲闪闪,不愿与人交流。
这个平日里被大伙私下称之为哑巴的年轻人有着健壮的体格,面相上也甚是憨厚,丁俊杰第一眼看到他,便仿佛是见到了一个熟识那般,说不出的亲切,平日里除了临时队官黄成铭以外,也就是他愿意与这个八竿子打不出个屁的袍泽多说两句。
“牛老哥,你这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我,我……”
牛忠来回来去的几个我字,最后却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眼见如此,丁俊杰也知强人所难实在不好,便熄了心思。可是此番不同于平日里,牛忠却一把拽住了丁俊杰的胳膊,将他从不愿道出的身世倾诉了出来。
“丁兄弟,我知道你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同在金华新兵训练营你却没有见过我。今天我便说明白了吧,我是在金华新兵训练营接受的初级训练,但是我娘很快就托了我爹在世时的袍泽的关系安排到了义乌县的驻军。”
在世的时候,听到这话,丁俊杰立刻就明白了他为什么会与牛忠如此亲厚,原来他们是有着同样的身世经历的——他们的父亲都是战死沙场。可是,当牛忠将后面的话说完,他却登时便愣在了当场。
“我爹当年与丁叔父一样,都是在大兰山上便开始追随的大王,也许他们互相之间相识也是说不定的。只是和丁叔父那般战死在四明山殿后战不同,我爹是个败军之将,没能完成大王交托的任务不说,整支部队也都被鞑子歼灭在天台山中。”
“啊?”
牛忠的回答,着实让丁俊杰听了个一愣,江浙明军连战连捷,除了骑兵冲突,好像没有吃过什么大亏,更别说是全军覆没这样耸人听闻的事情了。但是随着他的记忆展开,却很快就想起了当年的一件过往,那个已经被他蔑称为“狗汉奸”的刘叔父那次帮他爹迁坟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惊变
永历五年,陈文率部奔袭金华,从而开启了江浙明军在一次次的反围剿中逐渐壮大,最终取得了战略主动权,从而光复了江南半壁。X23US.COM更新最快
那一年,陈文亲率的部队不过只有一个第一局以及骑兵、工兵和部分随行人员,主力部队则是要奉命掩护老营迁徙。如此行险,老营当是万无一失,然而老营是抵达了金华府,但是当时大兰山明军的名义主帅,前浙江巡抚王江却不知所踪。直到后来才得到了消息,说是王江被四明山的大叛徒王升擒获,王江随行的巡抚卫队以及吴登科他们留下的那支南塘营小部队也连带着全军覆没。
这件事情在当时轰动一时,毕竟王升是个什么货色,四明山出来的或多或少都是知道一些的。南塘营当时能够击败李荣、赶走马进宝和张国勋、聚歼浙江抚标,却败给了这样的角色,实在让人大跌眼镜,同时对那一战的指挥官牛平安也是大加贬斥,甚至就连牛家的遗孀遗孤平日里也少不了被旁人冷言冷语。
“大王对我家恩重如山,宽恕我爹败军之罪,不光是军功田土和抚恤从优,甚至还用家传的宝贝换回了尸身。正是因为这样,我就越是觉得我家对大王不住,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用实际行动来洗刷掉这个耻辱,但是在此之前,我实在是没有颜面去见他老人家。”
从永历六年消息传来至今,已经过去了七年的时间。有道是千夫所指无疾而终,几乎江浙明军的每一次胜利,他们家都会被“鞭尸”一轮,牛家在这七年里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甚至牛忠的弟弟牛孝就是因此对江浙明军心生反感,才会置备补兵征召于不顾,宁可到城里的客栈做个小二也不愿从军。倒是牛忠却一心想着拼死获取功劳,以求日后能够为他的父亲证名。
本队的袍泽们早已去食堂用饭了,宿舍中始终只有他们二人,心防的闸门一旦打开,倾诉的**就会将心中的一切都尽数倒了出来。
牛忠娓娓道来,隆重的葬礼、军中的照顾、父亲老战友的帮助、寡母的殷殷教导,一切的温馨与败军之将的恶名、旁人歧视的目光、寡母的愁眉不展以及弟弟的自暴自弃交织在了一起,根本无法将其梳理开来,因为这些早已如乱麻一般彻底无法解开了。
类似的情愫,丁俊杰的少年时代也并非没有,父亲阵亡,寡母省吃俭用的将他拉扯大,哪怕是家中有抚恤田,为了他日后能够过得更加宽裕也要节省下每一分开销,但是只要是与他有关,吃穿用度,都尽可能给予最好的。
然而,比之牛平安,他除了军中的抚恤和疼他爱他的母亲以外,他的父亲的袍泽,安有福对他们家多有照顾,石大牛一家也是多有关照,便是在永康乡下、在金华城里、在童子军学堂的那些乡邻、同窗也都会满怀敬意的称他为忠良之后。而这些,却是同样的烈士后代牛忠所少有过的,甚至还要时时刻刻的面对那些恶意的讥讽,只因为他的父亲打了一个败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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