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队喽,收队喽!收队回去缴令喽。”
“这些契丹狗,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战马。差一点就把牲口给跑废了!”
“废话,命都保不住了,留着牲口还有啥用场?”
“契丹那边人少牲口多。战马不值钱。”
“……”
众亲兵嘻嘻哈哈议论着,众星捧月般簇拥起高怀德,掉头朝着冀州城方向回返。
秋风飒爽,艳阳高照,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大胜而归的兴奋。然而,才走了堪堪三四百步,被簇拥在队伍中央的高怀德,却猛地拉紧缰绳。
“嘘嘘,嘘嘘嘘……”与主人一样骄傲的白龙驹扬起脑袋,嘴里发出不满的抗议声。周围的高家军亲兵们,也一个个迟疑着拉住坐骑,满脸困惑。
“这附近太安静了,情况肯定不对劲!”高怀德用枪纂敲了敲马镫,低声说道。
“应该,应该是刚才,刚才被咱们都吓飞了吧!”亲兵队正高延福愣了愣,带着几分期冀回应。
此处距离冀州城至少有四五十里远,万一遭遇到大股敌军,就只能全力突围,根本没机会向自家主力请求支援。
“如果在老家那边,麻雀即便受到惊吓,也很快就会再飞回来!”高怀德大声补充了一句,随即,策马冲向了左侧的土丘。
所有亲兵都拔出了武器,策马紧随其后。麻雀那东西最不长记性,为了一口食物,连同伴的尸体都可以视而不见。而在众人老家那边,此刻正是麻雀积攒过冬口粮的时候。甭说马蹄落地声很难让它们一去不返,即便是那种声音震天的药发傀儡,也不可能将它们吓得这么久都不敢回头。
众人都是高家军中的精锐,虽然作战经验方面有所欠缺,反应却是一等一的机敏。发现情况不妙,第一时间,便跟着主将去抢占有利地形。至于敌军是谁,双方实力对比如何,以及今天是否能平安返回冀州,此时此刻,全都不再去想。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号角声从不远处的树林后响起,宛若寒冬腊月里的北风。发现高怀德等人已经开始警觉,埋伏在附近的敌军也果断采取了行动。大队大队的骑兵伴着号角声从临近两个土丘后的树丛里冲了出来,手中横刀在阳光下耀眼生寒。
“该死!”高怀德在策马朝土丘顶部狂奔的同时,扭头看了一眼,嘴里发出低低的诅咒。
敌将是个少见的黑心肠,为了堵住自己的归路,居然对先前那伙契丹斥候的死活不闻不问。而战场上,最难缠的就是这类对手。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根本不会顾及麾下兵卒的死活,所有有助于获取胜利的手段,必用其极。
“是幽州军,幽州韩家的嫡系!”亲兵队长高延福,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像主将汇报自己观察到的敌情。
“规模大概是四个营,也全都是骑兵!”
“他们应该早就到了附近,发现咱们在追杀斥候,却一直忍着没有露面儿!”
“他们身上都有皮甲,战马的个头和颜色都查不多!队形,队形保持得也,也非常,非常齐整!”
高延寿、高延禄、高延德等精挑细选出来的家将,也迅速将各自观察到的情况向高怀德汇报,越说,声音越是低沉。
骑兵的编制比步兵稍低,但是四个营的骑兵,也有一千六百余人。而此刻的高家军,却只是一个亲兵百人队!以一百敌千六,恐怕即便孙、吴转世,也没有多少胜算。
但是,紧张归紧张,大家伙的动作却丝毫不乱。一边汇报总结着敌军情况,一边簇拥着主将高怀德策马飞奔。很快,就抵达了临近那座山坡的最高处,自动摆开阵势,占据了有利地形。
来自幽州的骑兵,也如同乌鸦般,在山脚下汇聚。一座品字形军阵,转眼便现出了雏形。紧跟着,又是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有一名同样穿着银甲白袍,胯下骑着白马的年青将领,缓缓走到军阵的正前方。“燕京留守之子,大辽幽州军左厢豹骑军都指挥使幽州韩德璋,这厢有礼了。有请山上仁兄,下来对面一叙。”
第九章 长缨(九)
“将军小心,幽州韩家没一个好东西!”
“放任斥候被我等杀光,此子心肠歹毒,将军不得不防!”
“兵力远胜却故意放低姿态,此人……”
众家将七嘴八舌,不约而同地劝阻高怀德切莫自投罗网。
而以高怀德的性子,怎么可能向一个陌生的同龄人示弱?不待众家将的话音落下,已经一溜烟儿冲下了山坡。直到与对方相距不足三十步远,才又轻轻一带坐骑。手持银枪微微欠了欠身,高声回应道:“归德军节度使之子,大汉忠武军节度使高怀德,追杀胡虏至此。不知道韩将军拦下本节度的去路,到底有何所图?”
拦住去路,当然是为了将其杀掉或者生擒。这句话,简直就是明知故问。但“归德军节度使之子”和“忠武节度使”这两顶帽子,却让同样自持血脉高贵的韩德璋,不愿把目的说得太直接。因此又笑了笑,大声说道:“胡虏?高世兄这话可就不妥当了。契丹人虽然久居塞外,却是正宗的大汉高祖后裔,耶律一姓,译过来为刘氏。倒是贵国的刘知远父子,才是地道的异域胡虏,趁着我大辽皇帝北归养病之机,窃据了中原皇位,倒行逆施!”
“嗯?啊?我呸!”见过巧舌如簧的,却没见过如此能绕着弯子把假话说成事实的。高怀德顿时把身子一伏,大啐特啐。然而,嘴巴里的吐沫吐完了,他却想不出足够的理由来反驳对方。辽国耶律氏的确一直自称是汉高祖刘邦的嫡系血脉,并且能拿出许多似是而非的证据。而刘知远也的确出身于沙陀,与后唐开国皇帝李克用一样,无论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跟中原豪杰大不相同。
“我大辽皇帝,对部将亲如手足。即便犯下再大的过失,只要不涉及谋反,皆能得以善终。而反观伪汉,当皇帝在朝堂上设伏诛杀枢密使、宰相和财相,如此行为,古往今来闻所未闻,与茹毛饮血的禽兽有什么两样?”发现高怀德口才并不像身手同样高明,韩德璋立刻决定再接再厉,把契丹皇帝耶律阮的“宽宏大量”,与刘汉皇帝刘承佑的刻薄寡恩,迅速摆在了一处。
“住口,你休要胡搅蛮缠!”高怀德被问得额头见汗,只能硬着头皮大声打断,“耶律阮那厮杀得大臣也不少。你别以为我远在中原就没所耳闻,前,前南院大王耶律刘哥,他哪里去了,怎么生死皆无音讯?”
“高兄也知道耶律刘哥?那你应该也知道,他勾结萧翰和耶律寅底石,窥探大位的逆行了?即便如此,陛下依旧饶了他全家不死,只是罚他去守着祖庙闭门思过而已。”韩德璋不慌不忙,笑着道出另外一个关于契丹皇帝如何仁慈的“证据”。
从小到大,他都被家人灌输关于契丹皇帝如何宽宏大度,英明神武的谎言,因此在内心深处,早已把这些当成了事实。所以面对着已经抛弃了中原皇帝的高怀德,侃侃而谈,丝毫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是何等地漏洞百出。
反观高怀德,原本就不擅长诡辩之术,对中原皇帝刘承佑最近所行之事,心中也的确极度不耻。因此,无论如何搜肠刮肚,都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戈一击。直憋得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才又扯开嗓子大吼了一句,“荒唐!耶律刘哥乃百战名将,理当马革裹尸。把他关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他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那我大辽皇帝,至少没有殃及他的妻儿吧?”韩德璋胜卷在握,言谈举止愈发淡定从容,“史弘肇和郭威的家人呢,从七十岁老妪到垂髫小儿,可有一个被手下留情?”
“你,你说这些,没什么用!”高怀德被问得又是头皮一紧,强打精神回嘴,“刘承佑倒行逆施,我们中原豪杰废了他,另立明君便是。无论如何,轮不到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家伙,来指手画脚。”
“谁能保证,你们所立的明君,不会是下一个刘承佑?”韩德璋像毒蛇一样,咬住他的话头,步步紧逼,“更何况此刻在你家皇帝眼里,你们才是反贼。倒是我们幽州军和大辽铁骑,是应邀前来平叛的自家人。高兄,小弟先前看过你的身手,可谓当世无双。有如此一身本事,不投靠在大辽明君帐下建功立业,以图将来裂土封茅。又何必替他人去做嫁衣?不如听小弟一句话,及早弃暗投明。待我大辽第二次拿下汴梁,你高家父子凭着带路之功,何愁不能成为中原第一诸侯?”
“你,你,你……”高怀德被气得直打哆嗦,却没有任何办法来反驳。相反,中原第一诸侯六个字,却如同毒液般,不停地腐蚀着他的心脏。
乱世当中,善恶是非原本就不甚分明。数年来,皇帝杀诸侯宛若切菜,诸侯杀皇帝,也如同割鸡。高家昔日在朝廷和顾命大臣之间左右逢源,所图的不就是两头讨便宜,暗中积蓄力量壮大自身么?如今有了更好的机会,只要自己轻轻点一下头……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眼前却忽然闪过了一个骄傲的身影。郑子明!从相遇那天,就处处压他一头。如果他高怀德今天选择了投降辽军,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跟此人一争高下。只要一见面儿,就得低着脑袋灰溜溜地望风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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