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此番南下的兵马不多,天气也即将转冷!”没等众将领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做,郭威已经果断做出了决定,“所以,老夫准备分兵。派人带领一部分兵马北上,在深州或者冀州一带,拖住辽军。”
“这……”各营主将迅速将头低了下去,谁也不愿意与郭威的目光想接。
大家伙儿之所以愿意追随郭威南下“清君侧”,同情此人悲惨遭遇的原因,恐怕微乎其微。最真切的理由其实不外乎两个,第一,此战根本没有失败的可能。第二,拿下汴梁之后,无论是另立新君,还是郭威自己当皇帝,大家伙儿的官职和地盘,都必将水涨船高。
而北上抵御外辱,结果却与南下“清君侧”恰恰相反。第一,获胜的可能微乎其微,稍有疏忽,恐怕就是麾下兵马耗尽,本人也身首异处的下场。第二,即便侥幸打退了辽军,没有倾国之力为后盾,大伙儿也不可能趁机杀入燕云十六州,为自己抢回大量的人口和地盘。
“老夫不求让辽军匹马不得南进,只需要将耶律察割与韩氏兄弟的兵马拖在大陆泽之北。两个月,只要能坚持住两个月,老夫就有足够的把握从汴梁回师!”目光迅速从众人头顶掠过,郭威在心中偷偷叹了口气,大声补充。“谁若是能担起此重任,待击退辽军之后,河北各镇节度使之职,老夫由着他挑!”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郭威在军中摸爬滚打二十余年,从大头兵一路做到枢密副使,深知帐内这群丘八们此刻心里的真实想法。所以他也不敢对大伙儿的要求太高,只期望重赏之下,能出现一两个敢于挡在辽军马前的勇夫。
谁料想,条件开出来之后很久很久,底下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众节度使们,包括此刻深州和冀州的实际占领者,都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不言不语,不动如山。
“也罢!”见众节度使们个个畏敌如虎,郭威心中愈发失望。深深吸了口气,就准备宣布暂且放弃南下计划,亲自领军掉头迎战外敌。才堪堪将身体站起,靠近中军帐门口处的队伍末尾,却猛地跳出来一个年青的身影,“枢密且慢,末将不才,愿全力一试!”
“你?”郭威先是一喜,随即苦笑便写了满脸,“子明,你麾下可只有三千弟兄。”
“还请枢密再拨一万五千兵卒和足够的粮草辎重。”郑子明脸上毫无惧色,冲着郭威肃立抱拳,“守城不比野战,人多了未必能派得上用场。末将在沧州,还有三千多辅兵可以直接调遣。若是枢密可以给末将补足到两万,末将有六成把握,将辽军拖在大陆泽之北。”
“嗯——”听少年人说得豪气干云,郭威忍不住低声沉吟。
郑子明当前最大的短处,就是手中兵马数量过于寒酸。至于其能力和战绩,倒是比在座的许多老将军,都高出了不止一筹。由他为主将,领军拖住南侵的外敌,也的确比在座大部分将领都稳当得多。
然而,此刻再给郑子明麾下补充兵马,却实在已经太迟。且不说新补充的兵马,能不能适应他的指挥,光是带兵之将的选择,就是个大难题。毕竟老将们没有本事,资历和脾气却都不差。让他们去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做下属,还不如直接让他们倒戈去投靠契丹人。
正犹豫间,靠近中军帐门口处的队伍末尾,却又闪出了一个年青而又高大的身影,“末将赵匡胤,与那韩匡嗣有不共戴天之仇。愿令一部兵马,与子明将军共守深、冀,为枢密了却后顾之忧!”
第九章 长缨(二)
“元朗,元朗愿意与子明并肩守土,老夫求之不得!”郭威脸上的犹豫立刻一扫而空,手拍帅案,大声回应。
赵匡胤与郑子明两个乃是结义兄弟,由他带兵去给郑子明做副手,当然不会因为主帅的资历比自己差而阳奉阴违。此外,赵匡胤麾下的四千多兵卒,都是他们父子两个从护圣第二军“拐带”出来了。若是掉过头去跟聂文进麾下的护圣军同僚刀剑相向,肯定提不起太多精神。而跟着郑子明去打辽军,则所有问题都烟消云散。
只是两个少年人麾下的兵卒加在一起,依旧有些单薄。必须再抽调……。没等郭威想好接下来该点谁的将,他的义子柴荣已经挺身而出,“大人,末将愿领一支兵马,与子明、元朗一道,抗敌守土,为大军看好后路。”
“你?”郭威又是微微一愣,随即满脸欣慰地点头,“也好,你们三个兄弟同心,想必能给辽贼一个教训。”
话音刚落,武将队伍中央偏后位置,又闪出两道身影。好像比赛一般,冲着帅案方向拱手而拜。
“末将高怀德,愿领本部兵马,与君贵将军通往!”
“末将符昭序,愿与君贵、子明、元朗三位将军并肩而战!”
郭威脸上的喜悦,瞬间又变成凝重。“高将军,符将军,你们两个乃千金之躯,岂可以身冒险?不行,不行,老夫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
高怀德是白马高行周的长子,符昭序则是老狼符彦卿的嫡出,这两位领军前来帮忙,已经充分表明了高、符两家,对“清君侧”一事的态度。至于带多少兵,出多少力,其实都无关紧要。
而万一他们两个受了伤,哪怕只是被流矢蹭破了一层油皮儿,也足以令郭、高、符三家之间的“情义”受到影响。所以对郭威而言,把高怀德和符昭序二人放在眼皮底下保护起来才是上策,放在其余任何位置,都会得不偿失。
然而,高怀德和符彦卿二人,却根本不肯体谅他的苦衷。又双双施了个礼,争先恐后地说道:“大人何必厚此薄彼?晚辈跟子明年龄相若,武艺不分上下,兵法造诣也彼此仿佛,他可为主将去为大人照看后路,晚辈为何连个副将都做不得?”
“是啊,大人,晚辈虽然年龄大了点儿,本事也跟君贵兄差了许多。但晚辈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长者的羽翼下混吃等死!”
“这……”郭威看看玉树临风的高怀德,又看看满脸坦诚的符昭序,心中好生为难。
高怀德要去深州的想法,他能够理解。此子心高气傲,从小到大样样都没落到过同龄人身后,猛然遇到郑子明这个哪一方面都不比自己逊色的“对手”,当然急着要分出个上下来。而符老狼的长子符昭序……,已经浑浑噩噩做了三十多年衙内了,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突然生出上进心?
“大人,晚辈与符世兄,愿立军令状!若有不服从主帅调遣之举,或者在阵前贪生怕死,贻误战机,便悬首辕门,以儆效尤!”唯恐郭威坚持不肯松口,高怀德把心一横,大声补充。
“晚辈,晚辈愿与高贤弟一样,一样立军令状!”符昭序长这么大,难得硬气了一回,居然面无惧色地紧随高怀德之后。
听而说得干脆,郭威心中也顿时生出了几分豪气。看看面孔上依旧未脱稚嫩的郑子明和高怀德,又看看未老白发先生的柴荣和符彦卿,笑了笑,站起身来,大声宣布,“也罢,你们五个领军出征,倒也省得老夫再另行调配兵马。不过,如此一来,再让子明为主将,就有些不妥当了。大兄,干脆你留下做主帅。子明、君贵二人为副,带领元朗、藏用和致德,并力杀贼!”
“能与五位少年豪杰并肩而战,老夫乐意之至!”郑仁诲大笑着站起来,冲着郭威拱手。
对他而言,“清君侧”之战,胜负根本没有任何悬念。而大军攻入汴梁之后,少不得又是一轮腥风血雨。与其把自己剩余的这半条老命都耗费在自相残杀上,还不如去深州走一遭。
“吾等但凭前辈调遣!”柴荣、郑子明、赵匡胤、符昭序五个齐齐躬身。
“好,好!”目光再度从五个小字辈儿的面孔上扫过,郭威满脸欣慰地点头。
自打在后唐庄宗李存勖帐下做“从马直”那时起,他已经跟契丹人不知道交手了多少回。几乎是眼睁睁地看着辽国如何在塞外崛起,如何一步步南下侵吞汉家疆土。而中原豪杰,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从以一镇之兵可把耶律阿保机打得匹马北窜,迅速沦落到以倾国之力挡不住耶律德光直入汴梁。
作为百战余生的老将,郭威若说看了上述这些景象不觉得心里屈辱,那简直是自欺之人。可屈辱归屈辱,环顾四周,他却总是觉得无能为力,更看不到多少洗雪前耻的希望。
这年头,手中有兵有粮的,要么只顾着抢地盘,抢人口。要么像狗为了自家那块骨头东撕西咬。光是内耗,就已经耗得人精疲力竭。哪有功夫去管边境上的警讯,哪有心思去听,来自燕云的哭声?
而今天,他却忽然在几个晚辈身上,看到了一些与先前不同的东西。虽然还很单弱,却像黑夜里的星光一样,足以照亮人的眼睛。
“想当年,老夫和先帝、常克功三个,也如你们一样年青!”没来由地,郭威嘴里忽然冒出了一句感慨,令所有人心中都隐隐做痛。
“先帝曾与老夫、常克功两人相约,兄弟合力重整九州。”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在教育晚辈,轻轻叹了口气,他继续补充,“然他壮志未酬,便先驾鹤西去。随后这几年来,老夫像个箍桶匠一般,东挪西补,却依旧无法避免大汉江山风雨飘摇。如今,刘承佑杀了史弘肇、杨邠和老夫全家,老夫不能不起兵讨还公道。可如此一来,先帝和老夫之间的情义,就彻底尽了。我们三个当初的豪情壮志,也彻底成了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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