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末将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杨光义闻听,脸色憋得通红。强忍怒气,再度躬身赔罪。
如果因为立下大功而高升,他自然巴不得去单飞。可若是因为不服管教被赶走,估计从今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在武胜军当中,都难以找到容身之处。
一个动辄跟主将对着干的刺头儿,走到哪都不受欢迎。更何况连同门师兄弟都对他敬而远之!
“韩将军,杨指挥的确不是存心顶撞于你。他刚才进军帐时,眼睛一直盯在地面上!”
“是啊,韩将军,咱们今天大获全胜,这点儿小事儿,大伙就都翻过去算了!”
“杨将军,你也别往心里头去。韩将军也是为了你好。常公的帅帐,就扎在对面的山坡上。咱们这里若是随便斩杀俘虏泄愤,他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其他诸将见状,纷纷上前,替双方打圆场。
韩重赟原本也没真的生气,只是面子上有点儿下不了台,不得不维护主将权威而已。听大伙说得恳切,便顺势收了怒容,笑着说道:“你们别光顾着替他说情,赶紧给本将出个主意,等会儿常节度那边该如何缴令,才是正经。这一仗,咱们兄弟算是露了大脸,可常节度那边将山贼围起来全歼的策略,也彻底落了空!”
“这个,难道,难道咱们不该打赢么?”众将佐先是神色大变,随即苦笑着纷纷摇头,“哎呀,的确如此。常公用兵,几时冒过险?把咱们区区三千新兵放到陌生只地,原本就是为了诱敌!”
“可不是么,我先前还以为,这次肯定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呢!没想到常公他老人家早有准备!”
“哎呀,这,常公事先没跟咱们说啊。韩将军,您事先知道常公的安排么?”
话音落下,十几双眼睛,立刻齐齐转向韩重赟。紧盯着他的脸,等待着他给出答案。
韩重赟苦笑着摇摇头,低声道:“诸位也都是老行伍了,难道你派支队伍去诱敌,事先还会跟将主明说么?实话告诉大伙,我也是在看到了四周的灯笼火把,才知道常节度他真正的打算是什么!”
众人闻听,也只能跟着一起苦笑。打仗向来求的是胜负,不问手段。换了大伙当中任何一个跟常思易位而处,也绝不会告诉韩重赟,他此番前去泽州,目的只在诱敌。否则,一旦韩重赟把握不住分寸,提前暴露了战役目标,主帅的所有安排,就会立刻落成一场空。并且极有可能被敌军主帅将计就计,反手一击。
只是如此一来,今晚的大胜,未免就有几分失色。至少,不会如先前大伙认定的一样辉煌。如果按照常规判断,全军上下三千人被十倍的山贼包围之后,只可能就地死守。而常思带领的大队人马,恰好趁这个时候从外侧再将山贼们包围,然后毕其功于一役。
谁预先也没想到,韩重赟居然还敢对十倍的敌军打反击。更没人能预先想到,韩重赟身边还有宁子明这个怪胎,居然拿骑兵当步卒用,以密集阵形直捣对手中军,一剑封喉。这下好了,大伙算是打痛快了,击溃了十倍于己的敌军。常思所布置的包围圈,却根本没来得及合拢。让溃兵顺着缺口直接逃出,然后钻进周围的群山里不知所踪。
“胜了就是胜了,有什么好为难的。莫非常公还能指责我等不该打赢不成?”半晌,见周围人谁也拿不出好主意,杨光义再度按奈不住,非常仗义地替宁子明说话。
这倒是一个不成办法的办法。直截了当,无可指摘。韩重赟闻听,再度低声苦笑,“也对,常节度事先没告知咱们是诱饵。咱们也不知道他带着大军就跟在后边!”
“咱们只是尽了自己的那份力!”杨光义看了他一眼,悻然补充,“至于低估了咱们的本事,那是师父和他手下那些谋士的责任。以师父的脾气,又怎么会迁怒于人?我看,你刚才纯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嗯,你说的对,我多虑了!”明知道他有些话是借题发挥,韩重赟依旧笑着点头。“就实话实说好了,常节度自然知道该如何论功行赏!”
“我觉得麻烦不在这儿!”杨光义横了他一眼,将目光快速转向一直跟自己同样神不守舍的宁子明,“真正麻烦的是,子明今晚那个杀招,是从哪部兵书上学来的?说实话,我从小在军中长大,却听都没听说过!”
第五章 黄雀(四)
“对啊!子明将军今晚这记杀招,到底跟谁学的?简直,简直就是专门炼出来对付山贼的一般!”众人闻听,迅速将目光转向了宁子明,满脸期待。
先前大伙并非不好奇,却耐于平素跟宁子明之间交往甚少,而后者又明显已经累脱了力,没勇气凑上前胡乱发问而已。如今既然有杨光义这个脸皮厚的家伙带头,谁不想一探究竟?哪怕最终也没问到真相,至少跟小宁将军之间的关系能缓和一些,不至于继续像以前一样彼此拿对方当空气不是?
“我,我,我也不太清楚!”在一片善意的催促声里,宁子明从神不守舍状态中悠悠醒转,脸上带着招牌般的傻笑,讪讪地回应,“好像,好像常节度讲过,两军交战,最重要的是保持阵形齐整。还说过,不管敌军多少,一定要揪着对手的薄弱处往死里打。还说,还说过,战场上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有百十人同时豁出去性命不要,足以横扫三军!”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众人所预期。故而,四下里抗议声瞬间又宛若涌潮。
“嗨——!你就编吧!”
“胡说,小宁将军你又故意装傻!”
“子明将军,休要敷衍我们!”
“子明将军切莫藏私。我等只是好奇而已,并非想窥探你的师门绝学!”
……
平素里,常思的确经常将他自己多年领军打仗所得,跟麾下的年青人们分享。但这里边的多是经验只谈,根本形不成体系。并且所谈的也多是步卒接战,很少涉及到骑兵。
而宁子明今晚所使用的,分明是一种前所未见的骑兵战术。绝非常思平素所传授。亦很难让人相信,如此精妙绝伦的招数,乃是他凭空自创,不是出自哪位绝代名师。
“我,真的不太清楚!”被大伙说得额头冒汗,宁子明抬手擦了几把,濡嗫着补充,“我,我以前没带过兵,所以也不太清楚骑兵和步卒之间的差别。当初,当初是想,辽东马和漠北马肯定跑不到一块儿,而跑得快的辽东马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淘弄,所以干脆就着最慢的来。用辽东马换漠北马,大伙估计谁都不会拒绝!”
当然不会拒绝,放着如此大的便宜不占,那不是二傻子么?!想到前一段时间宁子明用辽东良驹换漠北驽马,自己捡了便宜还背后嘲笑此人的无良行为,众人瞬间个个面红过耳。连带着,对宁子明的解释也不想再多质疑了,巴不得彼此的记忆里头,都尽快翻过这一页儿!
唯独杨光义,皱着眉头,晃着脑袋,不肯轻易罢休,“我不信,我一点儿都不信。你肯定从哪学过,你肯定早就猜到有今天!”
对付此人,宁子明自然有办法。于是乎憨憨一笑,揉着头盔后半部说道:“你既然不信,又何必来问我?你就当我梦中得了神授,或者脑袋上挨了一下子后,忽然开了翘就是。子不是曰过么?有所失,必有所得。”
“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出自《后汉书冯异传》,乃范晔所著,跟孔圣人无关!”杨光义狠狠瞪了宁子明一眼,被这个二傻子加文盲气得七窍生烟。
可偏偏这个宁二傻子刚刚救过自己的命,自己不能有恩不报。此刻他搪塞自己容易,万一等会节度使常思问起来,宁子明继续装傻充愣,绝对难逃一劫。毕竟,这年头师门传承,与恩怨纠葛息息相关。宁子明的来历原本就有些不清不楚,如果再被怀疑在其他诸侯处经过严格的行伍训练,那恐怕常思再疼自家女儿,也会立刻痛下杀手。
宁子明又摸了摸自己的头盔后半部,换了幅诚恳的表情,低声补充,“我的确不清楚自己是从哪学来的这招。当时只想着大伙如果都骑在同样的马上,跑起来队伍就不容易乱。而只要马匹成横排跑起来,胆小的人想掉头,恐怕也来不及了,只能随着大流努力向前冲!”
这基本上都是实话,唯一隐瞒的是,他自己的记忆中,的确有一段关于骑兵密集阵形的画面。马背上的骑手打扮有点像辽人,却又好像不是辽人。他们手里拿的也不是骑枪,而是大铁锏和狼牙棒。
而在这段每次出现都令他无比痛苦的记忆里,他却不是一个猎人。只是迈动双腿逃命的猎物中的一员。可无论怎么逃,身后那些骑兵都如影随形,排着密集的队伍追上来,追上来,追上来,高高地举起手中铁锏和狼牙棒……
那种在劫难逃的绝望是如此之深刻,令他隔三差五就梦到同样的场景,并且每一次在梦中醒来,都冷汗淋漓。所以在接管左二都之后,几乎每一天,他都在想着如何避免噩梦重现。
常思和陈抟、宁采臣三人所传授骑兵战术无疑都行不通,更多的战术他也没地方去学。所以,宁子明干脆照着梦里的敌人模样,自己画瓢,好歹将来真的与敌军相遇,还能以毒攻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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