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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明 (林泉隐士)



为将者,最忌讳犹豫不决。

毫无疑问,张芳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将领。用他之所以能占据高位,全靠张应昌的提携。张应昌如此厚待张芳,是因为张芳是张应昌名下的家生子,全家老幼都被张应昌控制,先天上就特别忠诚。

对于张应昌来说,他麾下这支军队的战斗能力并不是最重要的。对他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对于这支军队的控制。所以尽管张芳能力不佳、不堪大用,但是张应昌还是把他提拔到领兵大将这个重要岗位上。

张芳的犹豫,立刻失去了最重要的时机。

在一袋烟功夫之后,石勇已经从新整理好了队形,他将手中的马刀高高举起,对准了张芳将旗的方向高呼:“众将士,随我冲锋。”

石勇高举着马刀,轻轻踢了踢马腹,战马开始慢慢跑动起来。他麾下的士兵,也紧紧跟在石勇左右,齐声高呼:“冲锋、冲锋、冲锋。”

石勇麾下这支骑军,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这三声巨响却十分整齐划一,居然有一种气壮山河的威势,让对手胆颤心惊。

张芳见这支彪悍的流贼骑军向自己冲来,想到对手那强悍的冲击能力,顿时面如土色、冷汗长流。他看了看左右的家丁,见家丁的眼中都包含着深深的惧意,看起来已经被敌人气势吓倒,心胆惧丧。

张芳用力拍了拍发麻的嘴角,最后实在提不起与敌人交战的勇气,只能调转马背传令退兵。

张芳的退兵命令,让他麾下的这支军队一度混乱不堪。在古代的军队之中,最难组织的并不是进攻,反而是战场的撤退。如果稍微组织的不好,主动的撤退就能变成被动的溃败。

张芳已经丧胆只想逃命,当然没有心思组织退兵。所以他麾下的大军马上放了羊,乱哄哄的夺路而逃,恨不得胯下的战马长着八条腿。

为了快速逃命,张芳麾下的大军丢弃了一切军资物品。就连宝贵的铠甲,一路上也丢弃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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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徇私

石勇打败了张芳这支骑兵后,马上打扫了战场,压着俘虏离开了此地。这一路之上,他先包扎了后背上的伤口,然后开始清点伤亡。

在刚才的冲阵中,石勇亲自担任第一排的死兵。在于官军交战时,被官军的流矢射中后背,尽管交战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石勇也有些失血过多,身体发软。

石勇打起精神,听着麾下邹风、马武两位哨长的报告。从两人的报告中知道,这次战斗骑兵营伤亡四十余人,大部分都是冲阵落马的阵亡,只有三人是追击敌人造成的轻伤。

而斩杀的官军,共有九十余人,俘虏一百三十余人。剩下的士兵,大部分成功逃窜,与敌将张芳汇合。这一次战斗,还缴获了战马一百五十余匹,自身的损失还不到二十匹。

从伤亡比例上来看,石勇麾下的骑兵营毫无疑问打了一个大胜仗。自身伤亡不到一成,就基本上歼灭了大约五百名骑兵,无论是走到哪里,都是一个大大的胜仗。

石勇清点完伤亡,脸上也流露出几分高兴,他看了看向自己汇报军情的邹风,突然说道:“邹风,你让麾下的队官王双喜带上自己的一队人马,迅速压着这些俘虏赶回延川县为我们骑兵营请功。”

“刚才战阵之上,王双喜这队人马几乎全部充当突阵的死兵,我大略的一看,就知道损伤不下于十人,也算损失惨重。这次回去,顺便让他们好好休整几日。”

邹风扛着沉重的方天画戟,双眼中还带着一丝嗜血的血红。他脸上仿佛有一种天生的满不在乎,在刚才的战阵之上,他尽管使用这种拉风的兵刃,为自己招来了许多无端的攻击。但是身上却毫发无损,反而斩落了四名官军。

邹风尽管显得玩世不恭,但是在面对军令时却非常慎重。他抬眼看了看石勇,谨慎的说道:“石营官,王双喜所部,本来就有些不足额。刚才一战更是阵亡了十二名士兵,军心只怕也不是很稳,如果让他们看押战俘回去报信,只怕路上也有些不安定。”

“依末将的意思,不如让马武哨长麾下的张效仁队官,一同与双喜回去。张队官所部刚才也充当了死兵,现在也应该伤亡惨重。两队人马一同回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石勇考虑了一下,认同了邹风的意见,然后下达了军令。王双喜、张效仁两位队官,带着已经残破的人马,压着垂头丧气的俘虏,赶回了延川县老营。

等王双喜、张效仁两个队走远,石勇也开始在僻静的地点安营扎寨。经过刚才激烈的战斗,石勇麾下的这支军队已经没有了多少战意,如果士卒不尽快的休整补充,只怕马上就会升起厌战之心。

就在石勇扎营休整之际,张芳带着麾下麾下溃逃的士兵,也遇上了张应昌的大军。张应昌见张芳兵败逃亡,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尽管他很早就知道张芳的能力不算合格,但是却没想到他如此懦弱愚蠢。张应昌直接将张芳收押起来,仔细询问张芳麾下的李景、郭隆两位把总,将兵败的情况事无巨细的询问了一遍,心中对张芳的无能也更加痛恨。

从两位把总的描述来看,张芳不仅临阵懦弱、率先溃逃。就连领兵打仗的本事也非常差劲,不仅认不清形势,轻敌莽撞的出兵,还抓不住敌人的弱点,丧失了大好的机会。像这样的将领,也真是酒囊饭袋、死有余辜。

张应昌喊来亲兵,下令将张芳的脑袋砍下以儆三军,却听见他背后的幕僚轻轻咳嗽了一声。

张应昌背后这个文案,是他本家的族人,却是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秀才。此人姓张名文昌,早年间也颇有文名,在少年时就考中了秀才功名。就像许多运气耗尽的才子一样,张秀才连续考了七八次,还没有考中一个举人。

眼见自己已经四十多岁,记忆力已经大大的衰退。张秀才的功名之心也越来越淡,在同族兄弟张应昌的邀请之下,才做了张应昌背后的幕僚师爷。

在明末的时代,尤其是万历之后,文贵武贱已经到了极点。现在天下还没有彻底大乱,关宁军、左良玉等军阀势力还没有在常年的战争中成型。

如果没有这一层亲密的关系,张秀才也一定不会有辱斯文,为一个粗鄙的武夫出谋划策。

对于张文昌这个读书人兄弟,张应昌一向是非常尊敬。他自认为张文昌的头脑远远超过自己,尤其是在官场上的弯弯绕绕,更是无师自通。

见张文昌咳嗽阻止,张应昌连忙将出去传令的家丁喊了回来,然后让他们把守好军帐大门。

他见房中已经没有外人,才小声的开口说道:“贤弟,你为何阻止为兄对张芳这个废物行军法,如果这次不处置张芳这个酒囊饭袋。只怕麾下的士卒会军心不稳,到时候更懈怠了几分。”

张文昌摸了摸自己有些花白的长须说道:“六哥,在这延绥镇南路军中,是谁对你最忠心。”

张应昌的家族,在榆林镇算是有名的将门。虽然比不上王、吴、尤、侯、马这大名鼎鼎的五家,但是连续三代,每代人也能出一个三品以上的武官。在榆林镇中也算地位显赫了,这样一个兴盛的大家族,每代的同族兄弟当然会有不少,其中张应昌排行老六。

张应昌已经察觉出了这个精明的秀才兄弟的意思,他摸了摸脑袋,有些憨厚的说道:“自然是张芳,张芳是我家的家生子。他的一切都控制在家族之中,当然会对我家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二心。”

张秀才欣慰的点了点头说道:“六哥,当初为了让张芳爬上高位,你也没少花费心思吧!”

张应昌心有所感的叹息道:“贤弟说的不错,我家发迹已经三代。家中的子弟已经渐渐吃不下从军的苦楚,到了为兄这一代,家族之中的兄弟已经很少能成为臂助。不得已之下,只能从家奴中挑选。”

“张芳虽然不成器,但是多年下来也忠心耿耿。他办事精明,为兄弟做了不少官场上的阴私之事,才会被为兄看中,慢慢提拔上来。”

张秀才得意的笑了笑说道:“以兄长现在的情况,再过几年,才能重新提拔一个张芳这样品级的军将。”

“最少也要五年。”张应昌思索了片刻说道。

张秀才长叹了一声道:“以兄弟的眼光,陕北之地恐怕已经有了大乱之象。面对这种王朝末世的局面,恐怕朝廷也会慢慢重用武官,我们张家,还是要以保全这支精锐为重。”

“所以张芳这个奴才,还不能一棍子打死。毕竟他已经是一个五品武官,培养起来也颇为不易,已经能管带不少的兵力。还是稍作惩处,做做样子饶他一条小命。”

张应昌听了张秀才的分析,马上改了主意。在军议之上,他将张芳重重的责打了三十棍,打的张芳皮开肉绽、股肉模糊,看上去仿佛命不久矣。

明代的廷杖,有各种暗中的潜规则,军中的军棍也是如此。尽管张芳屁股上血肉模糊,但是实际上都是软组织挫伤,只要修养上一段时间,就能快速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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