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败如山倒,广阔战场上的全面失败,来得如此直观、迅猛!
拓跋德明在深深的绝望中无法自拔,他真正意识到了后果的严重性。这一仗不仅败光了他的兵力,更会败光党项举族的根本,战场上几乎集中了所有强壮的党项男性,底子都输光了,整个部族的前途还有任何机会?
他很后悔:“我昏了头,事前还是没有慎重地估计无法承受的结果……”
一旁的翟士贵跪伏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此地的黄土,良久没有吭声。他似乎更早地回过神来,意识到了眼前的现实,这时从地上站了起来,丢掉手里的黄土,伸手放到了剑柄上。
“铛!”剑鞘的机关一声轻响。拓跋德明立刻转头看着翟士贵。
就在这时,亲兵冲上来保住了翟士贵的手臂,大声说着甚么,翟士贵与他们争执了几句。
拓跋德明见状问道:“翟将军要自|裁?”
翟士贵一脸痛苦,咬牙道:“大圣军用的不是巫术,是火器。咱们没见过的火器和战术,这场仗一开始咱们没摸清,从进攻的那一刻就输了!而现在,败局铸成,无法再改变无数人因本将的愚蠢死掉的下场。
本将愧对战场上的两万辽军勇士,愧对大汗和萧公的重托,就算回上京,诸贵族大臣也不会放过我……死对我来说,是解脱!”
后面的辽军部将急劝,沉声道:“萧公应会保翟将军,何况大圣军的战法,尚需杨将军归国禀奏,以免辽军再落入同样的陷阱!”
翟士贵听罢立刻被说动。
而拓跋德明却一脸绝望,死的心也有了。求生欲人皆有之,好好的一个人却突然想着自己寻死,实在是因为后果严重到觉得自己的性命也无关紧要的地步!
党项部将也在劝:“夏王若去,您的儿子和诸部首领都不能号令各部,党项定将一盘散沙,任人鱼肉!”
拓跋德明长长地叹息,望着山下的辽阔起伏的场面。天地间仿佛都已被硝烟和血污充斥,大地上全是混乱的人群。黄尘中的太阳,也蒙上了一层阴影,不忍直视如此惨状。
四面的人像惊慌的蚁群一样,向八方散落逃跑。各阵中间的人群则一边向后逃跑,一边相互践踏,东边的大圣军尾随其后追杀。
连北面山坡上的大群骑兵也被冲击追杀得拥挤不堪,只有靠后和两翼的马群才能撒腿飞快地四散逃奔,大片人马正在缓慢地散架。
大圣军骑兵不过一万余骑,却追着几万人马杀!后面的步兵也在追赶,只是一时半会追不上。
风云变色,人潮涌动!
拓跋德明懊悔不已,为何要骑兵集中在北面?为何骑兵也会聚集起来让别人用巫术一样的火器摧残!中了计,他和翟士贵都完全想不到会这样,甚至无法想象大圣军那点骑兵能挡住几万骑的进攻!
撤退的军令已经不需要下了,因为几乎所有人马都在溃退、逃跑。没人能阻止他们逃跑……
……
“禀皇上,我们胜了,大获全胜!大圣王朝军伤亡不大,斩获敌军无算!”一员武将过来抱拳激动道,声音里带着颤音。
陆飞骑在马上,看着满目尸山血海,不知怎么,高兴不起来。
空中的风很小,大量火炮、火绳枪制造的硝烟久久无法散去,整个山坡山谷之间都雾沉沉的。明明是晴天,却仿佛阴霾布满天地。
视线能看到的地方全是尸体,主要的两片战场核心,几乎看不到黄土,尸首已经堆积起来,向四面扩散,遍野都是疮痍狼藉。兵器、残破的旗帜到处都是,就算是刑场也没这么惨烈。
陆飞打过很多仗,但从来也没有以屠|杀为乐,从来不曾憎恨过生命。痛苦、杀戮,只会让他难受。
但是,内心深处却又隐隐觉得这是对的。他执着地想扑捉那一丝屠|杀带来的正义感……总比战败好得太多!
拓跋沉香说的话又被想起:为何一定要相互厮杀?
陆飞回顾看着硝烟缓缓涌动的战场,对左右说,或许也是对自己说:“诸位都亲眼见过河北各地遭受的袭扰屠|杀。今日朕不杀他们,他们将来就要杀大圣王朝朝的军民!”
杨延昭躬身不动声色道:“臣等身为武夫,在战阵上杀人理所当然,没屠戮妇孺已算好了。”
陆飞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杨公言之有理。”
潘美极目眺望远方,已看不到追杀的场面,抱拳道:“党项此战出动超过十万人,再也没有别的人马可调。趁此战胜之机,可将其兵力斩草除根!”
陆飞听罢接受了潘美的建议,说道:“传令,曹彬部盯住南面剩下的一股骑兵。禁军步兵骑马,轮流追击其步军溃逃人马。骑兵主要盯住消灭溃败而走的契丹骑兵。”
“臣遵旨!”潘美欣慰地拜道。不知怎地,文官还担心其作为武夫的陆飞心慈手软,但陆飞没让他们失望。
陆飞收住不利的情绪,沉吟片刻,又道:“别让铁捶闷头追,让张江带第一军团的骑兵主力。”
有时候智慧确实与年龄无关,张江比较年轻,但陆飞在北伐战争中发觉这厮其实很会审时度势。他也很愿意给张江立功的机会,此人是青壮武将里级别比较高的。
第0304章宿将
禁军步兵作战时下马,不过大圣王朝立国后经过几次扩充战马,这回出动禁军数量不多,为了机动性,大量的是骑马步兵。
步兵就算给了马,马战也不太行,陆飞执政后的第一次北伐就验证了。但是干追击乱兵这种事还是挺行的,若遇败兵组织抵抗,则下马作战。反正步行跑路,短时间内没法跑过骑马的人。
北面的张江接到中军军令后,主力反而停止了追赶,一面派小股人马跟着败退的辽军马队,一面派人回到军营,先取了一些帐篷、粮秣、多余的马匹,然后才尾随而去。
一番耽搁,张江部又不紧不慢地尾随,隔阵子就换马骑,一直跟到了晚上,距离败军却越来越远。
……
次日早上,联军败兵马队到达绥州城。他们人困马乏,在这种山区城池得不到战马补充,但中午便出城迎战大圣军骑兵……他们别无选择,不然再呆半天,大圣军的大股骑马步兵也会到达绥州!此时诸部疲惫不堪,骑马离开绥州继续逃的处境更加堪忧。
张江对敌兵的反应一点也不意外,他问部将:“人能不能跑赢豹子?”
诸将愕然,纷纷摇头。
张江却肯定地说道:“我听说在原野上,经验丰富的猎人能找到豹子的去向,就一定能跑赢豹子!一时半会追不上,但如果带着水和干粮,连续追十天,豹子还能跑么?”
众人听罢拜服,有人趁机称张江为“飞将军”。
张江部骑兵不足万人。联军至少是他的两倍,但张江估计胜算后,决定正面迎战!
两军在绥州城北郊,再度相会。这或许将是平夏之战的最后一次较量!
阳光刺眼,硝烟已经远去,万马踏起的黄尘让一切更加荒凉。张江遥遥看去,敌军人马比较混乱,旗帜不全,但人马摆开依旧壮观。
张江举起刀大声喊:“汉家儿郎,忠诚、勇猛,方为赤子!大圣王朝铁骑,战无不胜!吾皇万岁!”
“万岁!万岁……”呐喊仿佛震得陈旧的绥州和无定河水都在颤栗。大片马群轰鸣着向前涌动,前方逐渐加速,高低起伏的河岸大地,仿佛起了一阵暴风,一时间飞沙走石。
大圣军最前方率先以飞驰的速度靠近,对面尘雾漫天,大片骑兵也迎面而来。前边的骑士,此时已经看不清双方究竟有多少人,耳边隆隆作响,劲风带着飞沙迎面而来。
尘雾之中,前面飞奔的骑兵很稀疏,双方的骑兵都不密。不过纵深很大,加上视线不清,看不太远,人只能鼓着一口气勇往直前,停不下来,也不敢停下来!
“啪啪啪……”弦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响起。黑漆漆的箭矢从尘土中飞来,大圣军后面的骑射也在胡乱抛射。
骑兵冲锋以一弹指之间就能冲出十几步远,风驰电挚之间,一骑率先冲到了敌阵,迎面敌骑平举起了长矛。大圣军骑士也拿起长樱枪。
“啊!”一声大叫,眨眼已到眼前,双方都没躲掉,那大圣军骑兵感觉到胸甲上一重,右手一旋转,带着战马冲刺的速度的樱枪旋转着,轻易地捅破了对面契丹人的甲胄,惨叫声在风中呼啸而过。速度太快,力量极大,对方的长矛尖刺穿了大圣军骑兵的胸甲,金属摩擦的声音叫人胆寒……啪,长矛居然折断了!
大圣军士卒瞪圆了眼睛,感觉胸口剧痛,但似乎伤得不深。他顾不得看伤口,敌骑再度迎上。冲锋时速度过快,樱枪捅进敌兵身体后就没能拔出来,那骑士急忙从背上抽出斩马|刀,“铛!”尘雾之中,火星闪耀。
战阵上杀声震天,人仰马翻之中,尘雾滚滚。
骑兵|运动非常迅猛,战阵上的形势也比平常变化得快。联军两翼的党项骑兵率先崩溃,大圣军立刻三路夹击契丹骑兵,联军的战败来的非常快,战阵上的场面司发混乱了……
……
数日后,陆飞的车仗大军出现在绥州城外,城门洞开。拓跋德明设立的官吏打开了城门,完全放弃抵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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