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在他看来强词夺理的赵孟庆似乎总能找到辩驳的理由。
“惊讶不惊讶,意外不意味?下官实话告诉钦差大人,你能想到的官员几乎都拿了这笔银子。下官贪墨的修建河堤款项看似很大,实则有一大半都进了他们的腰包。大人不是要除恶务尽吗,怎么不把这些人一起除了!这样下官黄泉路上也不会一个人太寂寞!”
此刻的赵孟庆反而没了任何的顾忌,说起话来肆意妄为。
顾鼎臣此刻能说什么?他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如果真的如赵孟庆说的,修建河堤银两最终进了京官的腰包,那么大明的制度真的应该完善一下了。连御史言官这一监察群体都受贿贪墨,那不等于烂到根子了吗?靠谁来监督?这不是监守自盗吗!
如果一个人出了问题,那可以说是那个人品行不佳,但如果是十个人,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出了问题呢?
如果整个大明朝都出了问题呢?那一定就是制度的问题了。
虽然顾鼎臣十分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但现在看来,这恐怕才是问题所在。
即便没了赵孟庆,也会有吴孟庆、刘孟庆。
到了这个位置上,为了满足自己的贪欲,以及各位京官的大胃口,由不得你不贪。
不贪?那绝对在任上干不足一年,就会被吏部找个借口调任。
开玩笑,大家伙都指望着临清地方官献上大笔孝敬银子呢,你说不贪就能不贪?
这一点恐怕是所有富庶府州官员的心结,很多人不得不战战兢兢,铤而走险。
而贪墨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当然这一切都不成为赵孟庆贪墨的理由。哪怕如他所言他是被逼无奈,他也犯了大错。
“言尽于此,本官也无需听你狡辩了。来人哪,带下去!”
顾鼎臣摆了摆手,立刻便有两名锦衣卫力士上前将赵孟庆拖了下去。
也许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赵孟庆哈哈大笑道:“顾大人,听赵某人一句劝,莫要费心费力处理什么贪官了,你能处理的了一人,难道能处理的了全天下的贪官吗?”
赵孟庆的声音越来越小,顾鼎臣的心情却是越来越沉重。
过了良久他才恢复过来,下令逮捕东昌知府孙炎。
此人和临清知州赵孟庆沆瀣一气,知法犯法,必须严惩。
除此之外,他还命人前去将三济堂的人全部拿下。
如此杀手刺客组织如果不一网打尽,任其为非作歹,后果也是不可估量的。
想不到他来临清督导运河清淤事宜,竟然牵扯出了这么多事情,当真是叫人唏嘘感慨。
顾鼎臣决定处理完了这些事情就火速回京向陛下和首辅、次辅汇报工作。
赵孟庆固然该死,可他说的有些事情还是值得好好思考的。譬如大明的官员为何会去贪,只有想明白了这点才可能对症下药,想出好的解决之策。
不然,任由这些官员贪下去,没多久大明就从根里烂下去了。
却说顾鼎臣将赵孟庆、孙炎等贪墨官员处斩后,更是对临清乃至东昌府的官员进行了一番清查。
涉事深的一概撤职拿办,涉事浅的也降至扣俸。
至此,贪墨案才告一段落,顾鼎臣也得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督导运河清淤上。
又在临清逗留了半个多月,顾鼎臣便启程返回京师。
一路上他都在考虑贪墨这个问题,困扰了大明朝一百余年的顽疾到底能不能在本朝禁绝?
如果真的能够禁绝,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这一点恐怕也只有事事通神小阁老知道了。
话分两边。
却说正德皇帝得知了临清的事情直是震怒。
修建河堤的银两里面有他从内帑中拨付的,等于是朱厚照自掏腰包。可谓君恩浩荡。可他的臣子们是怎么回报他的?
他们非但不感念皇恩,反而把银两放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些都是朕的银子,他们怎么敢!
等到顾鼎臣一返京,还没来得及喝一口茶便被天子召见,于文华殿问话。
天子在殿上,内阁三学士在殿下,气氛十分严肃。
顾鼎臣先是向皇帝陛下汇报了临清之行的具体工作,随后朱厚照就自己关心的点展开来问,问到最多的自然就是贪墨案。
顾鼎臣为此也准备了许多,直是一一作答。
朱厚照越听越气道:“这个赵孟庆,处斩实在太便宜他了。依朕看,对付这种死不悔改的贪官就应该凌迟处死,要么恢复太祖皇帝的剥皮刑罚,将他们一一剥皮做出稻草人!”
呃
此刻谢慎严重怀疑老朱家是不是有暴力基因。
贪官当杀这没问题,但搞剥皮什么的实在是没必要。
朱元璋不就给出了明证。
这些贪官敢中饱肥己就证明他们已经抱着侥幸心理,或者说做好了东窗事发身死刑场的准备。
这样的人可以用赌徒来形容。
而赌徒是不会因为你增加酷刑威慑就收手的。
换句话说,不管是斩首还是凌迟,亦或是剥皮都是一个死字,只不过花样不一样,还能死出第二次?
“陛下,臣以为治贪仅靠增加酷刑恐怕无法有成效。”
“哦?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朱厚照又习惯性的朝谢慎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谢慎和声道:“回禀陛下,其实治贪最重要的是建立完善的监察体制。提高官员俸禄也有不错的效果。”
“监察体制?本朝御史们不就是用来监察的吗?”
朱厚照大惑不解。
谢慎笑道:“陛下,御史们虽然有监察之责但覆盖面实在太小了。譬如陛下委派一人为南直监查御史,他的职责是巡查南直各府州县。可一个人怎么可能巡查的过来,即便巡查的过来,又怎么保证这名御史不会被贪墨的官员收买呢?”
这朱厚照无言以对。
是啊,这个巡查制度从一开始就有很大的问题。
譬如监察御史的唯一性导致很容易原则性上出问题。
“臣以为仅仅提高巡查人数不会有什么作用。要想彻底改变就要从根子上入手。”
“如何从根子上入手?”
“陛下不妨把这个任务交给商人。”
“商人?”
朱厚照难以置信的问道:“这怎么可以?用商人监察官员?先生莫不是在开玩笑吗?”
在朱厚照的心中对商人还是很鄙视的。毕竟大明是天子和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可没有商人什么事。
“陛下,商人是最恨贪官的人。贪官们贪来的银钱一大半都来自于商人。平白无故的被贪官从口袋里拿钱,这些商人早就对贪官恨之入骨。用商人监察官员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谢慎的办法其实是逆推来的。商人十分富有但缺乏保护自己的方式手段。这在贪官看来简直就是一只只肥羊,不宰都对不起自己。
普通的平头百姓,升斗小民才有几个钱?即便贪官们刮地三尺也贪不了多少。
实际上贪官们大部分的进账都是来自于商贾。
商贾们表面上对贪官恭敬有加甚至主动献上孝敬,但有几个是打心眼里愿意的?还不都是被逼无奈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那些贪官都是贪得无厌之辈,这一次索要五千两,下次就是一万两,两万两没有止境。
商贾们巴不得贪官们都死无葬身之地,但苦于没有监察手段只能继续被贪官剥削。
如果朱厚照赋予商贾监察当地官员的权力,府县一级官吏肯定不会那么明目张胆的贪污了。
这其实也是从人性出发考虑的,也是谢慎眼下能想到治贪的最好办法。
第五百六十五章 大朝议
朱厚照陷入了沉思。最新章节阅读
他是大明天子,一切事情最终都要他来决断。
治贪不是拍拍脑袋就能完成的,需要对症下药且有坚定的决心。
眼下朱厚照不确定以商治贪是不是一味良药。
见天子凝神沉思,谢慎也就没有继续说。大明走过了一百余年,从外面看依旧光鲜亮丽,实则已经千疮百孔。假如再不下猛药医治,恐怕就要病入膏肓了。
当然,病并不会在正德朝。但谢慎觉得有必要提前医治而不是等到将要病再乱投医。
真到了明末除非带着金大腿穿越,不然还真的束手无策。
既然谢慎现在身居高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替这个帝国做点什么。
良久朱厚照才开启金口道:“朕觉得先生所说有道理,不过恐怕会遭到满朝官员的反对啊。”
谢慎却并不担心,只要朱厚照认可这一点就不存在障碍。
官员反对?那就让他们去反对好了!自从谢慎推行新政以来,有哪一次他们没反对?又有哪一次他们不被谢慎打脸?
只要天子支持谢慎就有信心把新政推行下去。至于旁的事情,他完全不需要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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