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这里有一封潞安府来的家信,您老看还是不看?”
常年侍奉在候恂左右,老管家候仁对自家老爷的性格十分了解。老爷是公私分明之人,办公之时最忌讳处理私事。
不过这封信是潞安韩府来的,他实在不敢压下,只得让老爷自己决定看不看。
候恂今天心情显然不错,当即挥手道:“拿来吧。”
候仁立刻双手将家信奉上。
候巡抚抽出信纸展开来看,看过后自然面如死灰。
“我那内侄竟然被判了斩刑......”
候恂闭上双眼,连连摇头道:“平日里我那内侄跋扈惯了,老夫总劝他收敛一些,他却不听。现在好了,闯下大祸了,他韩家倒想起老夫了。”
候仁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苦笑道:“夫人那里恐怕难了。”
候恂猛然睁开双眼怒声道:“有什么难的,她便是说破天去,也不能把黑的变白!”
稍顿了顿,平复了一番心情,候恂接道:“研墨,老夫要陈写奏疏。”
老管家不敢再多说,只得替候恂研好墨,恭敬的侍候在一旁。
候恂思忖了片刻,便提笔蘸墨开始陈写奏疏。
一封奏疏候恂写的一气呵成,他又通读了一遍,确认没有措辞不当的地方,便冲老管家吩咐道:“把这封奏疏封好,快马加鞭送到京师去。”
老管家不敢多说什么,恭敬领命而去。
......
......
却说转眼间就过了一个多月,五月十七,谢慎上的奏疏批复下来了。
这还是让谢慎感到很惊讶的。
要知道京师距离山西虽然不算远,但一封奏疏呈递到通政司分类,再送到内阁票拟、司礼监批红,最后送到天子御案前决断流程还是有些繁复的。
当然,像报备死刑犯这种事情,内阁、司礼监通常不敢插手,大多是由刑部直接给出处理意见,再由天子直接决断的,流程上简化了不少。
谢慎预料的不错,性质如此恶劣的案子,刑部也没有什么疑议,当即将同意斩决的意见附在了奏疏后面送到宫中。
弘治天子也直接勾决,算是走完了流程。
更让谢慎疑惑的是,韩阳的姑父,现任山西巡抚候恂一直没有发声,仿佛内侄的死活与他没有任何的干系。
难道这位真是个铁面无私的主?
谢慎竟然有了拜访一番这位巡抚大人的心思。
不过眼下实在没有什么由头,谢慎若是强行前往太原府城,就显得太过矫情了。
韩原这案子就算是了结了,只需将其关押在府衙大牢等待秋后问斩即可。
接下来的日子十分平静,谢慎每日照例坐堂审案,处理公务。
直到五月二十七日,发生了一件震动山西的大事。
小王子侵犯大同,在一战后佯装溃败。时任大同前卫指挥王玉率军追击,遭到了伏击,无数将士惨死,独有指挥王玉幸免。次日,小王子又率军进犯大同,连营足有二十里。
巡抚候恂照例陈写奏疏向朝廷奏报请求增援。同时,候巡抚还命各府知府入太原府商议布防事宜。
谢慎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鞑靼人还是在弘治十年对大同府发动了猛攻。大同宣府防线看似坚固,但却是静态防御,面对来去如风的鞑靼人显得十分吃力。
虽然按照历史的既定轨迹,鞑靼人并未对大同府造成毁灭性的打击。但既然一些历史细节已经因为谢慎的到来发生了改变,谢慎也不能保证在这个时空大同府依然固若金汤。
......
......
第三百二十六章 侯抚院
不得不说小王子挑的这个进犯时机实在取巧,这就好比你在玩即时战略游戏,正自美滋滋的种田准备和对方打大后期,却赶上了敌方一波暴兵摁到了你家门口,真是愁煞人也。
大明现在的经济状况实在不宜大规模用兵,好不容易弘治中兴,要是倾尽举国之力和鞑靼人大干一场,很可能要耗尽国库存银。
明朝商税实在太低,三十税一下攒钱不容易,可不能脑袋发热就跟鞑靼人干起来。
即便是万历三大征,也是思量再三后才开战的。
可以说这三场战争都是关系到大明国运的,属于不得不打,必须打的。
而眼下面对袭扰大同的小王子,打自然要打,但确实没必要倾举国之力。
巡抚有令,各府知府自然得去。
谢慎便放下手头公务,前往太原府拜会这位侯巡抚。
经过韩阳一事后,谢慎对侯恂还是很佩服的。听说这位巡抚大人向天子上了一封奏疏,但不是替内侄求情的,而是请天子立斩韩阳。
如此重公轻私,大义灭亲之辈在大明朝确实不多见了。
太原府是大明北地重镇,相较于南面的潞安确实繁华气派了不少。
不过此时此刻,太原城内却是一片肃杀景象。
谢慎进城后明显感觉到紧张的气氛,就连街上行走的百姓都明显加快了步伐。
巡抚衙门在城东北,修建的颇为气派。
谢慎下轿后阔步走至大门前道:“本官乃潞安知府,奉抚院大人之命来巡抚衙门议事。”
大明巡抚又称抚院,这是因为按照惯例各省巡抚往往兼任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或者右佥都御史。
拿这山西巡抚侯恂来说,便是兼任了右副都御使的职位。
就官职贵贱来说,同为三品官,都察院右副都御使显然要比山西巡抚来的高贵,当然应该言高不言低。
至于谢慎为什么不称呼副都御使大人而称抚台,更是有讲究的。
在副职面前加个副字便是脾气再好的也得被气的七窍生烟吧。
官场之中的禁忌和潜规则很多,谢慎也只是稍稍摸到了一些门道。
谢慎被衙兵引着由大门进入巡抚衙门,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后衙一小院前。
见身着官袍的侯巡抚兀自在花圃前踱步,便上前礼道:“下官拜见抚院大人。”
“你便是谢府台吧?”
侯恂笑道:“随老夫来吧。”
谢慎不禁细细观察这位侯巡抚的相貌。
这侯恂生着一张国字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星眉剑目,极为英挺。若不是其两鬓已经斑白,谢慎真难以相信站在他身前的是个五十八岁的老者。
跟着老抚院来到偏厅,谢慎恭敬道:“听闻抚院大人召见,下官便立刻赶来太原府听候差遣。”
侯恂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本抚发出命令后你谢府台是第一个来的,其心诚也。”
侯巡抚闭口不提韩阳之事,谢慎自然也不会傻到自讨没趣的触霉头,便接声道:“抚院大人总制地方,政绩斐然,下官实是佩服。”
谢慎这可不是拍马屁,侯巡抚治理地方确实有一套,山西在他的治理下不论是军事还是民政都十分出挑。
“这些恭维的话便不必说了,本抚叫你来是想听听你对鞑靼人扰边的看法。”
谢慎心中一沉,心道这侯巡抚还真是直入正题啊。
不过他是有备而来,倒也不虚便拱手答道:“在下官看来,鞑靼人扰边只是为了宣扬武力顺带做些打家劫舍的事情,却不是大明心腹之患。”
“哦?那么谢府台以为大明心腹之患在何处?”
侯恂饶有兴致的捋了捋胡须,沉声问道。
现在不是晚明,女真人还没有崛起。谢慎当然不会傻到说心腹之患在辽东,只淡淡道:“大明的心腹之患在内部。”
“怎讲?”
“大明自建国以来对农户、商贾收取极低的税,士绅甚至可以免交税赋。这导致了国库钱帑长期不足。这便不敢打仗也打不起仗。”
稍顿了顿,见侯巡抚并没有提出异议,谢慎便接道:“商税低便造成商富国穷。商贾富得流油,可朝廷却要紧紧巴巴的过日子,有时甚至得向商贾大户借钱,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朝廷没有钱,就无法整饬武备,边防便不稳。故而鞑靼人之所以可以屡次袭扰大同等地并轻松离去,根本原因在内部。”
绕了一圈,谢慎终于又绕了回来,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要比奇谋诡计谢慎可能不如这些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油条。可要是比大数据下高屋建瓴的立论,谢慎相信满朝文武中也没有几个能与他相比的。
这不是自负,而是巨大信息流汇聚后的真实情况。
后世信息爆炸,所有信息一股脑的的涌进脑海中,谢慎便是记住了十分之一在大明朝也足够用了。
果然谢慎的这番话引起了侯巡抚的沉思。
由内及外的观点足够新颖也有足够的支撑力度。
侯恂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观点却并不妨碍他进行思考。
能够做到巡抚这个级别的官,大多是心思活泛的,侯恂也不例外。
他思忖片刻便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确实是一大顽疾。不过这是太祖皇帝定下的税制,吾辈也不好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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