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文一身青衫,头上的进贤冠前高七寸,后高三寸,长八寸,两梁,昭显着他两千石官员的身份。
单远行说话已经非常的艰难了,因此,尉迟文也没有多说话,掏出一张黑色的诏书念道:“王曰:卿本非将种,又非豪门。斛决风云,以至于此。可深思奇略,善克令终。开朱门而待宾,声闻于竹帛,岂非大丈夫也。加封单远行为哈密国密谍司左都督检视,着进贤冠,三梁!”
尉迟文念完诏书之后就把诏书拿给单远行亲自过目,等他看完,就将诏书收在一个精美的檀木盒子里放在单远行的身边道:“恭喜都督,三梁进贤冠已经官居二品,偌大的哈密国官职在都督之上者,唯有六七人而已。”
“找到我的孩子!”单远行瞪大了眼睛,嘶声吼道。
尉迟文笑道:“令爱十四年前随夫张磊迁居扬州,夫家张氏,在田子坊世居六十四年,子张尧十四岁正在扬州府学进学,次子张丰十二岁不喜进学,随父经营家中棺材铺,长女张美芳龄十一待字闺中。已经有使者去了扬州,想必不日就会携令爱一家来东京与都督相会。”
单远行破烂的身躯抖动了一下,然后死死的瞅着尉迟文道:“我知道你!”
尉迟文笑道:“这是晚辈的荣幸。”
单远行吐掉一口浓痰道:“许东升给我说过你,他说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死了,一定不是大王下的手,只可能死在你的刀下。”
尉迟文淡淡地笑道:“晚辈本为大王门下走狗,为大王分忧自是应有之事。”
单远行咧嘴笑了一下,不小心扯破了嘴角刚刚结痂的溃烂之处,一股鲜血渗出让这个笑脸显得狰狞至极。
“大王除了给我加官晋爵,对你还有别的指示吗?”
尉迟文郑重的摇摇头道:“没有,你也应该知道大王的性子,他干不出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晚辈就不一样了,既然大王将东京密谍尽托我手,我自然不会让东京密谍司出半点差池。”
单远行点点头,即便是笑的狰狞,也有那么一丝丝的幸福意味,费力的拉动大床上的一个小手柄,贴靠墙壁的一张巨大书橱就向两边滑开露出一间密室。
“这里面是东京密谍司这些年所有的收获,老夫全部交出,没有半点的藏私。”
尉迟文没有看密室,而是继续盯着单远行看,半晌,低声道:“都督还有什么要求,晚辈一定全力满足!”
单远行疲惫的道:“将我全家送去清香城见大王,我想用这具破烂的身子,给我的孩子向大王求一个百年富贵。”
尉迟文冷峻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笑意,郑重的点点头道:“如您所愿!”
第四十章 烂摊子
铁家小院子里,尉迟文坐在磨盘上,脸色非常的难看。
他万万没有想到,单远行领导下的东京密谍司已经腐烂到了这个地步。
人手不少,效率却很低,仅仅是领密谍司俸禄的人就足足有六百八十三人。
受这些密谍控制的城狐社鼠组成的帮派就不下十四个,看起来非常的兴旺,然而,真正受密谍司控制的密谍却少的可怜。
单远行麾下的四大天王更是在东京横行无忌,杀人放火,贩运私盐,绑架勒索,开赌场,开妓院,放高利贷,买卖幼童无恶不作。
如果不是因为单远行已经病入膏肓,尉迟文首先做的就是砍掉他的脑袋以示严惩。
尉迟文沉默了半晌,而后就取出从单远行那里得来的名册,看过之后就开始焚烧。
现在,把东京密谍司跟这些城狐社鼠分开远比重新整顿他们更重要。
世子乃是大宋未来的皇储,他的身上绝对不能沾染半点污点。
嘎嘎打着酒嗝从外面走了进来,九月的东京依旧炎热,见尉迟文在烧东西就脱掉直辍丢在梨树枝子上,探手摘下一颗还没有成熟的梨子嚼着道:“怎么了?一张脸拉的比驴脸都长,怎么,单远行不愿意交权?你不是已经控制住他闺女一家了吗?”
尉迟文摇摇头,取来一桶水,把水浇在纸灰上,用棍子划拉散了,这才道:“这是逼着老子杀人啊。”
“单远行不用杀吧,你不是说他活不了几天了吗?他跟大王结交最早,还是留点情面比较好。”
尉迟文苦笑道:“东京密谍司已经成了藏污纳垢之所,再不清理,会影响到世子的声誉。”
嘎嘎啃了一口梨子,没长熟的梨子全是渣滓他皱皱眉头丢掉梨子非常无所谓的道:“那就动手呗!隐秘点,我最近也要干掉胡鲁努尔,估计动静比较大。”
尉迟文站起身道:“他的家产呢?如何拿到?”
嘎嘎挠挠脑袋道:“这家伙很有脑子,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处境不妙,估计不会把家财放在宅子里。”
尉迟文摇摇头道:“取胡鲁努尔的性命是小事,取他的家财才是大事,我们来东京没有带什么钱财,所有花销都要从他这里找出来,不容有失。”
嘎嘎笑道:“既然如此,我们把手里的活换一下,你去对付胡鲁努尔,找他的钱财,我去帮你铲除那些毒瘤。”
尉迟文摇头道:“来东京之前,大王特意分派了我们的活计,我想大王不会无的放矢的,既然这样安排了,必有含义,我们还是各干各的比较好。对了,既然密谍司已经烂到根子里了,我觉得很有必要重新审视一遍我们在东京的人手。东京是一个花花世界,让人变质起来很容易。”
嘎嘎笑道:“军司马已经把人手都撤到了东京城外的十二个农庄,自检自查正在进行,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只要发现有变节者,就杀了吧!”
嘎嘎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随着尉迟文与嘎嘎的到来,铁喜的心情就变得很好,他终于不用再经常去看骷髅一般的单远行,也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防备胡鲁努尔了。
他相信,尉迟文与嘎嘎会很好地处理好他们手里的事物,从而把他从繁重的庶务中解脱出来。
皇祖父最近脾气变得很是暴躁,杖责宦官跟宫女的次数在不断增加,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朝堂上的风向随着大佬们对铁路的认知逐渐加深,也变得诡异起来了。
那些远在外地的藩王似乎看到了新的希望,又开始派人频繁的出入重臣的府邸。
虽然据皇祖母说那些重臣不过是在敷衍,可是,藩王使者能够进入重臣府邸本身就代表着一种不好的倾向。
大宋如今的局势前所未有的好,堪称开国以来最好。
接连拔除了青唐,西夏两颗钉子之后,大宋的敌人只剩下北面的辽国。
而辽国在面对大宋南面,西面,以及哈密国从北面的威胁已经开始大规模的收缩兵力,据说,契丹勋贵的仆兵已经被辽皇剥夺,已经正式加入了王帐军。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契丹人害怕了,西夏崩溃的如此迅速以至于辽国都来不及派出援兵。
一旦宋军装备了和他们一样的战马,并且能够熟练地使用火器之后,契丹对大宋的威胁已经降低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
南边的国际贸易做的风生水起,北面再无威胁,大宋士大夫们已经开始了自己醉生梦死的生活。
每到夜晚,东京就彻底变成了一座不夜城,一座光明之城,无数盛赞盛世来临的诗篇被歌姬们传唱,让人听得筋骨皆酥。
市面上甚至有人传言,现在,该是哈密国举国来投的时候了,只要铁心源投入大宋的怀抱,分封一个藩王足矣。
“文哥,没人告诉你你的笑脸看起来很假吗?”铁喜实在是受不了尉迟文未语先笑的那一套,驱赶走了侍女宦官之后就直言不讳了。
嘎嘎大笑道:“嘴上叫哥哥,腰里掏家伙说的就是你文哥这种人,不像老子一根肠子通到底,谁跟我打交道都感到如沐春风啊。”
尉迟文揉揉面皮叹口气道:“习惯了,世子多看看也就习惯了。”
铁喜从大椅子上下来,坐在蒙着地毯的台阶上笑道:“单远行已经走了?”
尉迟文道:“已经走了,他在东京的活计干的不好,不过啊,好歹给我们留下了一个摊子,有这个摊子我就能重新把架子搭起来。单远行还是非常识情知趣的,把所有的底子都交代了,也不负大王给他的厚赐。”
铁喜聪明的没有问尉迟文怎么搭架子,反正以他的理解,想要搭架子就必须先把旧的腐烂的架子推倒才成。
他不想知道知道太多,父亲很久以前就说过,作为一个上位者,有时候仅仅要结果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给属下添加很多的要求,只会让结果出现偏差。
再说了,杀人这种事身为帝王还是少干些,一个不喜欢杀人的帝王远比杀孽满身的帝王受所有人喜欢。
“不是恶贯满盈之辈,还请文哥酌情宽恕,不管怎么说都是为我哈密出过力的。”
尉迟文躬身施礼道:“臣谨遵命!”
铁喜笑着接受了尉迟文的礼敬,这时候可不是话家常的时候,上下尊卑一定是要理清楚地。
“嘎嘎姑父可不要随意去东京的花楼柳巷,姑姑来信要我把你看紧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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