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十天,林岚除了去村头挑水,田间摘菜,就再也没出门半步。整日蹲在门槛上打磨着什么东西。
葛王氏看着不对劲,便问道:“岚儿,你这是做什么?”
林岚笑道:“娘你别多问了。”
葛王氏一脸愁色。
当初嫁给葛三全也是迫不得已。林岚知道,十几年来,葛三全没有碰过葛王氏一下,而且对林岚视如己出,与葛王氏相敬如宾,一家人倒也和睦。
自从葛三全给人当瓦匠摔下架子,一病不起,最后死了后,林岚母子的生活便一日不如一日。
“你爹临终前有遗嘱,田地都是留给咱们母子俩过活用的,如今……”
葛王氏性子骨虽傲,但终究是一介女流,要是换成其他女子,当年带着个拖油瓶身无分文,早就投河自尽了。能含辛茹苦地将林岚拉扯大,也算是不容易了。
林岚直起腰,朝着太阳捣鼓着手头的小玩意儿,问道:“话说娘,都十几年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个甩手掌柜到底是谁吗?”
“不许这么说你爹!”葛王氏脸色一紧,似乎林岚侵犯了她内心唯一的净土。
想来自己老娘当年也是个痴情种,都这么多年了,还为着自己那不靠谱的爹守身如玉,便挥了挥手,道:“不说拉倒。”
葛王氏眼神呆滞,过了半响,见林岚自顾自地在磨着东西,便道:“你爹叫林如海,是个好人。”说完便转身回了里屋。
林岚直起腰,眯缝着眼,思忖了好半天,“林如海?貌似在哪里听到过。”
……
……
闲时光阴飞逝。
转眼间已是立秋。
林岚眯缝着眼走在田埂上,看着所谓的本家堂叔正在自家的田里收着中稻,便笑道:“七叔收成可好?”
“好着呢。今年雨水丰足,等赶明儿脱了谷壳,就给你们娘俩送去。”
“那便多谢七叔了。”林岚笑了笑,不过穿过田埂后,脸上的笑就消失了。田本来是自家的,自己老爹死了,欺负他们孤儿寡母,熟识的几户人家都趁机占尽了便宜。
七叔家借机将几亩地占为己有,嘴上说是帮着打理,实际上谁都晓得,每年到林岚母子俩口袋里的米,那都紧巴着,逢年过节都只能喝米汤。族里的三伯,将屋后的一片竹林占为己有,胡诌了个理由,说是葛三全生前欠下的债,要用林子来抵押,就这么自说自话的拿走了。
以前“林岚”懦弱,可是如今,敢站在林岚头上拉屎的,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他蹲在大槐树下,等着某人的到来。他早就说过,那事情没完。如今大半月过去了,村里人都以为烟消云散了,就连自家的老娘都翻了篇,他还没忘记。这条该死的老狗做出的缺德事。
“来了。”他站起来朝远处眺望着。
村头溜出来葛家的老爷子,立秋了还穿件汗衫,手里攥着一点儿稻草杆,朝村里的粪坑跑去。葛夜年家里自然有便桶,但是老不死除了色出名外,还有一样出了名的,就是蹲坑。自家的便桶用不惯,非要到那臭不可闻的粪坑来解手。
和其他人不同,葛夜年蹲坑,两脚站在粪缸上,如同秃了毛的老公鸡,用力到深处便喜欢大声的吼出来,也算是村里头出了名的奇葩事。
林岚远远地便看到老公鸡立在粪缸之上,便笑道:“老东西,坏事做绝,拉不出来也是正常,可别脚底一滑掉进粪坑里去。”
见到林岚这么讥讽,葛夜年反倒没什么好怕的,“老朽傲立缸上数十载,年轻之时一蹲足足半个时辰,如今年老已,然几炷香的功夫还是没问题,用不着你操心。还是想想中秋之后和你老娘住哪里吧。”
林岚笑了笑,便从一侧走了过去,“您老这辈子也就站粪缸有一手了。那缸里头的苍蝇也比不过您。我还得找阿六他们赌钱去,您好好享用。”
“败家子,就是老朽收了那娘们,也一定把你这混子逐出家门!我葛夜年的儿子岂是那么好当?”
林岚随他在那里破口大骂,讥讽道:“您老可别撑不住,一炷香都没有就提裤子跑路啊。”
见林岚走远了,葛夜年才继续蹲上粪缸,两只脚似鹰爪站在那上头,继续嗷嗷大叫。
……
……
“阿嚏。”
刚摇完色子的林岚擦了擦鼻子,道:“六六六,豹子通杀!”
他搂过桌上的几十文钱,瞥了眼那几个村里游手好闲的混子,道:“是不是你们几个咒骂我呢?”
“哎呦,林岚。至于嘛,十几文钱的事情,有啥好咒骂你的。你是没见过在扬州城里边的赌坊,那家伙,里边的贵人都是那雪花白银赌的,那家伙才叫刺激。唉,你小子几天没见,怎么变了个人似的,手气这么旺,这都赢了一百文钱了,怎么着,请哥们几个喝点酒?”
林岚挡开搂过来的那只手,笑道:“得嘞。这五十文钱,哥几个拿去喝壶好的,小弟这家中还有事,就不作陪了,回见。”
林岚明白,赢了一圈,要是不放点血,这小场子里自己是甭想出去了。
见着林岚将钱一枚枚穿入钱吊子里,几个村里混子一边招呼着常来玩,一边背后嘀咕着:“这是邪了门。这小子手气咋这么旺呢?是不是差点被淹死过的人,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岚手里的一个铜板始终有节奏地翻转着。
当他准备离去的时候,轰得一声,响声震耳欲聋。
“哟,这是哪家红白事,放这么响的炮仗。”
“不知道啊,林岚,走,咱们去看看。”
林岚笑靥如花,“好啊。”
第三章 中风的葛夜年
葛家村汇聚了十里八乡不少凑热闹的人,就连县里的衙役,都来了俩,坐在葛家的堂上喝着茶。
那一声爆竹声,倒不是什么红白喜事,而是想破脑袋都不可能发生的事儿,村里头的粪缸爆炸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村里人第一个念头便是怎么可能,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恰好葛老爷子在蹲坑,这粪缸就这样砰得炸裂了,好在爆炸不厉害,只是将缸炸裂了,没炸死人。然而葛夜年悲催就悲催在这蹲坑姿势上。被这么一吓,脚底不稳,直接摔下了粪坑,还摔成了中风。
这事情传遍十里八乡,成了最好笑的趣事,就连县里头都在传,葛家村粪缸爆炸事件。县太爷若不是公务缠身,连他都想亲自过来看看,这好端端的大粪缸怎么说爆炸就爆炸了。
两个衙役见到被抬出来的葛大爷,瘫在竹椅上,身上似乎还有挥之不去的屎臭味,顿时离远了几步,问道:“汝家老爷子脑子还弄得灵清否?”
葛芳眉头一皱,说道:“老爷子只是中风,口不能言,但是意识清醒,方才郎中过来瞧过了,并无大碍。”这回真的是丢脸都到家了,看着门口凑热闹的已经是人山人海,葛芳恨不得老爷子就这么死了算了。
衙役点点头,问道:“葛老爷子,咱们是县太爷派来询问粪缸爆炸一事。”
说这话的时候,就连衙役自个儿都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憋住没有笑,“您老若是听得明白,就眨眨眼。”
葛夜年瘫在竹椅子上,眨了眨眼,憋屈得老泪纵横。这叫什么事,拉个屎都能被崩着,这也没谁了。
“那好,爆炸的时候,茅坑边上有人否?若是有,你眨眨眼,没有就把眼睛闭上。”
葛夜年下意识地将眼睛闭上了。衙役沉默了,这若是有人捣鬼,那周围都没有人,谁会捣鬼呢?他转过头朝人群扫去,“你们当中谁是瞧见这桩事的目击者?”
人群里叽叽喳喳,聊得都是不着边际的话。
有说葛夜年平日里烧香拜佛不够,动怒了土地爷的,也有说葛家风水不好,动了太岁,才会遭此一劫,就是没有人说正事儿。
衙役皱着眉头,道:“看来是一场意外了。葛大秀才,我们也是尽力了,事发之地某家也去查看过了,并无异样,只能怪老爷子命犯煞星,终有一劫吧。”
葛芳眼角抽动了一下,哪里是查看,就随便瞥了一眼,那也叫查看?
显然衙役也从葛芳眼中见到了不屑之色,翻了翻白眼,这一堆大粪,难道还让洒家去掏粪?
“若是没什么事,某家就告辞了。县太爷那里,某家会如实禀告县太爷。”
“等等。”葛芳有些不甘心地说道,“这装污秽之物的大缸,如何会无缘无故地爆炸?”
衙役古怪地瞥了眼葛芳,显然很佩服这位读书的讲究人,居然能够将粪缸说得如此文绉绉,便道:“这有什么,年久失修,很有可能就自然而然的裂开来了。”
葛芳终究是读过书,有些脑子,说道:“若是自然而然的裂开来,那就罢了。然而当时全村都听到了惊天巨响,试问差爷,这大缸爆炸,一定是有人从中作梗,请差爷明鉴呐!”
“作梗?这老爷子自个儿都说四周无人了,难不成是巫师做法害得?你们最近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家父平日与人为善,乐善好施……”葛芳说这话的时候,门外一阵嘘声,他便咳了咳嗓子,有些害臊地道:“应该没有仇家上门报仇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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