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情还没完,鞭打恐吓过后,辽军似乎是打算安抚人心,拿出一些备用的清水袋和干粮饼扔进人群,僧多粥少之下,一直处于饥饿状态的难民们发疯一样哄抢,最后抢到的人还来不及享受食物和水,又被挑出来砍了脑袋。
于是,再愚蠢的难民们也知道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反抗并没用,顺从似乎是唯一的办法。
恐惧也是一种力量,难民们爆发出惊人的步行速度,下午反而走了近三十里。
当天傍晚,大军到达信都县城西南五里,离北面葫芦河边滏阳渡口只有三十多里,数百留守后路的辽骑接到消息南下接应,高谟翰下令在此驻营,将信都县周军乡兵完全不放在眼里。
一夜无事,次日天色未明再向北进发,走出不多远,周军斥候侦骑又咬上来了,而且人数更多,总数有千余骑,甚至抵近了袭扰。
高谟翰不胜其烦,见周军主力未出现,干脆一次调出两个千人队拦截,双方在野地里展开厮杀。
难民们看见大喜,以为可以获救了,纷纷鼓燥,起哄助威。
“蠢货!作死啊!”章钺大骂一声,忙与宗景澄等人阻止,但根本来不及,便拉着自己一伙人远远避开人群。
果然,周军侦骑战力本就略逊一筹,兵力也少,很快就落败,丢下几十具尸体后远去。辽军得胜而回,鼓燥起哄的难民们又被砍了几十个。
晌午时分,辽军顺利到达滏阳渡口,在外围遍撒哨骑警戒,中军严阵以待。周军斥候再次出现了,但一直在远处游走,并不靠近。
很快,南边传来闷雷一般的鼓声,地平线上灰尘漫卷,一条黑线如浪潮般滚滚出现,并渐渐放大。旌旗猎猎飞扬,如林的枪尖反射着阳光,如繁星点点。
难道这里就是我又期待又渴望的战场……章钺站在人群前远眺,心中又紧张又激动,浑身飞快窜动的热血,随着周军的出现!近前!很快就冷却下去,太令人失望了。
周军看起来声势惊人,却没有逼近,只在两里外停驻列阵,与辽军骑阵遥遥相望,到辽军驱赶难民从浮桥渡河完毕,期间一个多时辰,一直未曾发起攻击。
周军兵力究竟多少,章钺不得而知,距离太远也根本看不清楚,但他猜得出,这个领兵的周军将领,要么是胆小自私,要么是庸弱无能,或者兼而有之,否则,哪怕是敌军再强,照面却不动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一支不敢亮剑的军队,只能是渣渣!至于斥候袭扰战,那本就是他们的职责,与主力是否出击无关紧要。
良好的战场,绝佳的战机,就此错过。意料之中的事真的发生,章钺还是感到深深的愤懣。
有希望!但就是那么一步之遥!就像肉在嘴边,就是吃不到!当最后的一丝侥幸和希望彻底消失,他的心变得冷硬如铁。
难民们默默地看着辽军分批过河,而这过程中,周军也很沉得住气,一直远远观望,连试探都没有。终于有人愤怒地大骂,情绪很快传染,数百难民们哭喊怒骂声一片,两岸隔河相望的大军都为之骚动。
周军是羞愧,而辽军则相反,肆无忌惮地哄笑辱骂,然后一队辽军打马小跑过来,驱赶难民离开。
章钺站在河边,看着浑浊的河水默默出神,他已想到一个万全之计,嘴角渐渐浮起了一丝冷笑。
第0010章 想吃几棍
滏阳渡口是一个小镇,驻有辽军留守后路的两千多兵力,但这两千余人竟然守了半个多月,期间似乎也没遭到任何袭击,这时候一个个衣甲完整、生龙活虎地赶着满载酒肉的马车,笑呵呵地出来犒劳高谟翰的主力大军。
而俘虏难民们自然没有这个待遇,被一队辽骑赶进了大营。章钺随着人群走进营地的时候,只感到深深的震憾。
迎面一阵恶臭味差点将他熏晕过去,黑压压的人群东倒西歪,成堆分布着,中间几大块不规则的空地,也满是各种垃圾。好在天气良好,并未下雨,难民们露天宿营,短时间内也没什么事。
章钺也只能随着人群涌入,找个空地坐下,精疲力尽地抠着脚丫子,挑破脚底板鼓鼓亮亮的大水泡。已经很多天没洗澡了,身上汗馊味很浓郁,肚皮也开始咕咕地闹腾。
这时,一队辽军士兵抬着十几只热气腾腾的大木桶进了营地,往那空地上一放就转身走了。难民们一个个眼中冒出狼一样的亮光,喉结上下滚动,但却没有人起身,不时敬畏地看向人群人中一名三十来岁的中年壮汉。
那人身材高大,头戴灰白色草笠,半张侧脸满是络腮胡子,看起来很是威猛,但却隐在人群后,并不显山露水。
一名身材瘦小,头发花白的老者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前就要动手,啪的一声,一只破鞋飞来,重重地打在他后脑上。
“知道规距吗?”壮汉身边一名年轻人施施然地迈步而出,似笑非笑地看着发懵的老者问道。←百度搜索→
“规距规距……我那孙儿都饿得快没气了,宣庄主就网开一面行行好吧!”老者有些气愤地哀求。
“这我说了不算,宣庄主也不可能厚此薄彼,你要怨……就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去吧去吧!说不定等会儿你还能分到一碗稀粥!”
“哼……老汉我自去求宣庄主……”
老者气呼呼地走向人群,但还未靠近那络腮大胡子,就被人拦住了。想强闯过去,却被推倒在地,老者又着急又忿忿不平,在那哭闹着不肯走。
“看……那人是什么鸟庄主,好戏要开场!”宗景澄很快就注意到了,拉了杨守真、薛文谦过来,意有所指地说。
“知道了!你想打抱不平?”章钺试探着问。
“管他作甚!不就几桶稀粥,反正不能少了我们一份……”宗景澄无所谓地样子。
章钺一直在暗暗留意,那个大胡子宣庄主,就只回头看了场中老者一眼,很快就别过头去,如老僧入定般视而不见。那空地上的粥桶还在冒着热气,几乎所有难民都眼巴巴地瞅着大胡子,在等他下令分配。
而营地外的辽军士兵们,似乎对这些司空见惯,并不进营来干涉。想也是知道,这营中两千来人,若没个头头来镇着场子,简直是瘌蛤蟆养蚕,天天打死人,最后一个不剩,前功尽弃,那还抢个鸟的人。
“今日……从南面那块开始!”宣庄主终于发话了,抑扬顿挫的嗓音非常有穿透力,响遍全营。
“慢!”章钺呼地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恻地看向了他。
“你做什么?别强出头惹事!”宗景澄吓一跳,立即拉住章钺劝告。
“该出手时就出手!既然我在这里,我就要参与制定规距!”章钺轻笑一声,明亮有神的目光完全收缩,变得锐气逼人。
宗景澄张了张嘴,顿时楞住,一脸不可思议之色,闪烁的目光显出他内心的不平静,直觉这事该由自己来做,但又十分纠结。
章钺不理身后发呆的几人,推挤开前面人群,大步走向远处席地而坐的宣庄主,很快有人拦路,章钺毫不手软,一个一拳直接揍翻在地。
“嗯?好胆!”这下宣庄主终于意识到,来者不善!再也不敢大模大样地席地参禅,缓缓站起身来,那魁梧的身材如鹤立鸡群,给人一种如山的压迫感。随从很识趣,适时地拿出一根齐眉的白腊棍躬身递上。
“你就是那啥的宣庄主吧?在这营中,我说了算!你信吗?”
章钺很快就解决拦路狗腿子,双手叉腰目视两三丈外的大胡子,一脸挑衅地味道。但其实,看着宣庄主威猛的身材,淡定的姿态,手中齐眉白腊杆,他心中有点突突地跳,紧张得要命。
不过,为了心中的那个计划,哪怕反被揍个半死也是值得的,也是必须的,因为只有这样,才有资格参与制定规距,也就有了更多的人力可供调配,那个计划才有成功势行的可能。
“呵呵!你这样的年轻人,宣某的白腊杆教训过很多!”宣庄主冷笑一声,毫不在意的样子,他迈步而出,气定神闲,缓缓逼近过来,打量章钺几眼,又轻蔑地说:“不是某欺负你,这可是你自己没带趁手的家伙,你说吧!想吃几棍?”
“这等没眼色的货,一棍打断他脖子……”随从叫嚷助威。
“四棍四棍,打断他手脚……”
“嗯……”宣庄主提棍而立,冷哼一声,挥手阻止了吵闹的人群,转头看了看营门方向的辽军士兵,见他们没什么动静,目光又收了回来,对这气氛非常满意,笑眯眯地说:“你确定还要动手吗?”
“奇怪的废话少说……看拳!”再罗嗦憋着的一口气就要消失了,章钺已经意识到,这是一名劲敌,决定先下手为强,迅猛地疾奔上前,一个“黑牛出栏”,以跨步冲拳直击对方腰肋。
呼的一声,宣庄主的白腊棍一抖,竟然后发先至,直点章钺心窝而来,对他的拳头视而不见。因为他是长兵器,一寸长一寸强,本身力量也不弱,出手就占尽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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