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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啸大汉 (寇十五郎)


  三子道:“燧长本想找马丞约牢头出来,给说说情,多照看一下。我就上茅屋,结果就听到了。”
  老吴愤然道:“上头有令要收押,咱认倒霉,挺过去就好了,可不能让小人坏了性命。你们是打胡奴的好汉,咱们不能眼睁睁看你们送命……”
  “明白了,多谢。”张放双手按住二人肩膀,“你们别急着走,回头找马丞安排待一夜,我们办完事后自会找你们。”
  老吴犹豫一下,还是说道:“你们能被放出来已是好运道了,马匹橐驼货物怕很难要回来……要不,我向马丞说说,赊给你们几匹马,但都是老马,远比不得你们的好马。”
  张放边走边挥手笑道:“不必担心,好马会有的,我们这就去取。”
  邓展、韩氏兄弟、青琰、石牛、宗巴等经过两人身边,都重重抱拳致谢,迎着寒风,没入黑暗。
  十余双脚步踩着薄冰道路嘎嘎做响,黑暗中传来询问:“公子,我们是不是去找关都尉,亮明身份,说明原委?”
  “不,我们直接找正主。”
  “正主?公子猜到是谁使的坏了?”
  “不是猜的,是许敬临死前告诉我的——看,就是那片灯火明亮处。”
  ……
  驿置宾舍,因为刚到玉门关就把受人所托之事办成了,卢安一高兴,酒意便醒了几分 。一时睡不着,便又叫来一魁酒,继续喝。
  等到熏熏然时,正准备趁着酒劲舒舒服服困一觉,忽闻外面一阵喧嚣。睡意上头的人被突然打扰,那种恼怒相信每个人都有体会。卢安拍案尖叫:“混蛋!外面吵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这置啬夫就是这么治理驿置的么?”
  随行侍者慌忙提着裙摆,从烧着炭火的暖和小屋跑出来,甫一开门,寒风一吹,顿时打起摆子。而当他探头向外张望时,更倒吸一口冷气,抖得更厉害了,脚一软,差点栽倒。旋即跌跌撞撞奔向上官房间,嘭地一头撞开,声音发颤:“从事,不,不好了!有野兽闯进驿置!快避一避。”
  “什么?”卢安睡意一下消了,紧张问道,“什么野兽?是狼么?”
  “不,不是,是……是熊!”
  砰!卢安推倒食案,身体一歪,差点摔倒。他本就喝了不少酒,膀胱发胀,天冷易溢,此刻吃这一吓,顿时尿出几滴,强行憋住。
  这、这叫什么事啊?戒备森严的边关重地,居然跑进来一头熊?
  卢安本不敢信,但随后屋外传来一声震天暴吼,如荒野兽咆,伴随着驿卒的纷乱惊叫、呼痛及兵器坠地声,他哪敢不信?
  “快、快,快去都尉署避一避。”
  在几个侍者扶持下,卢安一行仓皇奔出门,正与闻讯而至的置啬夫打了个照面,大伙都是一样狼狈。
  “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兽吼?”
  “听说有熊罴闯入!”
  “置啬夫!你是怎么管驿置的?竟让野兽闯入,我要劾你管理不力之罪!”
  置啬夫一脸冤枉:“从事,这玉门关哪来的野兽……啊!快看!”
  众人目光一齐望向驿置广场,这里白天是访客停放车马的地方,不过到了晚上就显得空荡了。黑沉沉的夜空下,飘飘洒洒着细碎雪花,七八个驿卒持戈戟包围一头熊……不,是一个形似熊的巨汉。
  雪地上已倒下五六个驿卒,生死不知,而那七八个驿卒虽说包围别人,但从他们一脸惊吓来看,仿佛被包围的是他们。
  不是熊!是人!
  卢安这下终于心头大石落地,这时他们才看清,入侵驿置的,不只一个野蛮巨汉。在靠近大门处,还有一群人,就伫立在风雪中,拢着袖,任由雪花落满一身。当卢安的目光投注到这群人身上时,对方也正冷冷与他对视。
  远处已隐隐传来角鼓声与喧嚣声,显然驿置的打斗也惊动了玉门关驻军。
  援兵将至,卢安胆气一粗,气焰复炽,猛地一拍栏杆,高声怒斥:“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驿置,行刺官员,不怕被诛九族么?”
  话音刚落,蓦然寒光一闪——笃!一把利刃从眼前掠过,正插在卢安左脸颊数寸的门框上,卢安的脸当场煞白,方才没排出的尿终于没憋住……
  众人骇然的目光齐聚利刃,惊异发现,这竟是把镶嵌宝石,寒光四射的胡制匕首。
  什么样的人能拥有这样的胡匕?并且还毫不在乎当飞刀扔出?
  “这话应当我来问你们。”那群人里走出一人,掀开头罩,振声斥喝,“你们当中谁人如此大胆,敢唆使城门丞许敬暗害大汉富平侯世子,不怕被诛九族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重黑手】(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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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驿置大堂,一片狼籍。
  张放端坐左首,身后是一众扈从,最惹眼的自然是那一身杀气的人熊阿罴,任谁都忍不住瞅几眼,却又不敢多看,更不敢与那双泛红的兽瞳碰触。
  上首端坐着玉门关都尉翟广,左侧坐着从事卢安,右侧一排端坐司马、假司马、长史、主薄等玉门关属吏。
  大堂之下,横卧着一具尸体,正是城门丞许敬。其死状之惨,令一众同僚看了不寒而栗。尸体之后,跪着一排与此事相关人等:燧长老吴、燧卒三子、牢头、牢卒,以及四个垂头丧气的库藏佐吏。
  这时大堂里正回响着杵作的禀报:“……查验了残余的羊羹及许丞的呕吐渣,已经确认,是乌头之毒。”
  大堂一片肃然,过了一会,响起关都尉翟广的声音:“如此,结果很明显,是许丞鼓动四个佐吏,欲以乌头之毒,谋害张公子。如此恶毒手段,令人发指,张公子令仆从反杀,系许丞咎由自取。来人,把四佐吏押入大牢……”
  “翟尉请稍等人。”张放慢悠悠发话,目光若有若无从卢安脸上扫过,淡淡开口,“许敬临死前,供出了事情原委,系有人买凶下手,我希望此人能给我一个交待。”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卢安坐立不安,大冷的天,额头竟渗出汗。
  玉门关司马义愤填膺,拍案而起:“何人如此大胆,胆敢谋刺朝廷勋贵,一定要追查到底,绝不放过!”
  张放起身拱手道:“多谢司马仗义直言,有关此事,我想与卢从事私下谈谈,可否?”
  卢从事!怎么与他扯上关系?众人目光刷地一下落在卢安身上。
  卢安捏了一手冷汗,连连拱手,满面感激,一迭声道:“好、好,我……在下愿与公子相谈。”
  后室,炭火熊熊,隔绝了屋外的寒冷,室内只有张放与卢安面面相对。
  张放正襟危坐,从容淡定。反观卢安,则是一脸懊恼,自怨自艾。
  此刻,卢安手里正拿着一卷展开的简牍,懊悔不已——如果早看到这个,也不至于将事情弄得无法收拾的地步啊。
  这正是先前城门丞许敬拿来当证据,证明张放来历的那本关引籍册。当时卢安已半醉,加上许敬所提供的信息足已证明,他就没细看。而现在他看到了、后悔了、恨不得打自己两记耳刮子……
  籍册上籍贯一栏写得明明白白“长安戚里坊闾右”。戚里是什么地方?那些一辈子没到过长安的边关小吏不知情有可原,但似他这样每岁入京述职,面谒有司的地方监察使,哪有不知道的?北阙甲第,有资格住在这里的,哪一个是等闲人物?他母亲的谁嫌命长了去找这样的人的麻烦 !但……天知道,竟然会有一个世子跑出关外,这叫什么事啊!
  张放没说话,就那么面带微笑看着卢安,后者被看得心里直发毛,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出原委:“呃,是这样……我接到公文时……呃,有个自称贾仁的找到我,说愿出百金,取一人性命。无缘无故取人性命,我自然不干。但来人说,此人混入西征,参与逆举,正是我此番奉令缉拿的逆犯之一,大可顺手料理,于公于私都是好事……张公子,我是当真不知是你啊!否则打死也不会干……”
  张放含笑连连点头,温和道:“是的是的,我明白。那‘贾仁’就是假人之意,而百金……呵呵,富平侯家世子,又何岂千金?”张放是真明白,不用催眠都知道,对方说的是实情。倘若知晓他的真实身份,居然还敢下杀手,这得疯到啥程度?而这卢安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精神病——对于这一点,曾经的精神科医生张放,有绝对权威的辨识能力。
  卢安没想到这位少年公子如此好说话,心下渐安,说起话来愈发流利:“对对,还是公子聪慧,那混蛋用的是假名,而且百金……公子岂止万金……呃,不、不,公子万金不易……”
  张放抬手打断,含笑道:“我想知道,此人现在何处?”
  卢安苦笑:“下官并不识得此人,事后也着人查了一下,却无所获。”
  张放笑意宛然,眼神如锥:“不会吧?若你无法联系他,事成之后,如何收取酬劳?”
  卢安开始擦汗:“他直接放下五十金就走了,说若能办成,必奉另一半,即使办不成,五十金就当送我……咳,下官糊涂啊!”
  张放认真地盯住对方眼睛一会,缓缓点头,确信了对方的说法。张放现在发现,有时候他并不需要使用灵魂穿刺这样激烈的手段,在近距离盯住对方眼睛时,就能判断出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或许是强制催眠的一种衍生能力吧。不过,也只限于判断真伪,至于若是假的,怎么个假法,真相是什么,还得用大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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