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一翻身,倒骑上马,晃晃悠悠地向李适之的车驾迎去,李适之的护卫大声喝斥,李昂才稍让过一边,弄来宰相车队起了小小的骚动。
等李适之的马车经过时,李昂适时吟道:“渭水绿溶溶,华山青崇崇。秀色横千里,归云积几重。山水一何丽,奈何路不通。忽得金龟引,宰相入瓮中。”
李昂的吟诵声不大,但保证车里的人能听到,然则李适之的车子并没有如他预计的立即停下来,依旧前行着。
不会吧,这么明显的暗示,李适之竟然听不出来?
难道李林甫他们还没行动?
还是李适之遗传了他那傻祖父废太子李承乾的傻性,真的没听出自己的暗示?
一时间,李昂心里千回百转,他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那样就太引人注意了。
难道真的就这么任由李适之被坑?让李林甫从此再无掣肘?
正在李昂犹豫不决的时候,李适之的车窗帘子掀了起来,一个五十岁上下的人探出头来望了李昂一眼,然后对旁边的护卫轻声吩咐了一句,那护卫便朝李昂追来。
李昂这下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家伙比他爷爷稍为聪明那么一丢丢,总算反应过来了。
李昂是从侧门进入左相府的,整个相府占地极广,花木扶苏,亭台楼阁交相辉映,府中仆役如云,甚至还有异域风情的女子在亭台间嬉戏,清脆的笑声远远传来。
如此奢华的府第,让李昂羡慕的同时,也暗暗感叹,光靠宰相的俸禄,恐怕是支撑不了如此奢华的生活啊!
大唐无论是侍中还是中书令,都只是三品官。每年禄米400石,职田9顷,杂役38人,每日发常食料九盘(细米二升二合,粳米八合,面二升四合,酒一升半,羊肉四分,酱四合,醋四合,瓜三颗,盐、豉、葱、姜、葵、韭之类各有差;木橦、春二分,冬三分五厘;炭、春三斤,冬五斤),大概约合每月8000文;每日可享受免费工作午餐,每年元正冬至各赐绢5匹、金银器、杂彩不等。
别的不说,光李昂一路行来,所见的仆役就不下百人了,早已超过了朝廷的配给。
另外,从相府外那排出半里远的等待接见的官吏,也可以证明,李适之绝对不是光靠俸禄养家的人。
那护卫只把李昂带到一处回廊转角,然后另由两个侍女引路,将李昂引到了一处花厅,厅中擦试得纤尘不染,壁上挂着字画。
李昂仔细观看,发现有一幅草书还是张旭的,那字太草了,但却能感觉到笔力千钧,倾势而下,奔放豪逸,连绵不断,一气呵成,给人以痛快淋漓之感。
另外窗下还有一盆寒兰,正在开放,清香猗猗,让人闻了心旷神怡。
过了一会儿,换了一身常服的李适之便亲自来到花厅,他身高七尺,眉眼细长,一派文雅。
李昂随即起身拜道:“益州解元李昂,拜见左相。”
“益州解元?”李适之轻轻一拂大袖,跪坐下来。
“正是,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李相公见谅。”
旁边的侍女连忙拿出琥珀杯来,斟酒了鲜红的葡萄酒,李适之端起酒杯说道,“李解元请坐,请!”
“多谢李相公。”李昂便也坦然跪坐下来,端起琥珀杯,将葡萄美酒一饮而尽。
“秀色横千里,归云积几重。这两句尚算不差,道出了华山的风貌。”李适之放下酒杯,神态如常地问道,“只是后面两句,忽得金龟引,宰相入瓮中。当作何解?”
李昂从容不迫的答道:“想必李相公心中已有所悟。”
李适之很直接地答道:“本官并无所悟。”
他答得如此直接,倒有些出乎李昂的意料之外,看来外间传言李适之性情简率,不务苛细,并非虚言。
于是李昂也直接说道:“李相公今日可是向圣上上了一道奏章,奏明华山有金矿之事?”
李适之乍听此言,不禁为之愕然,他虽然不是秘奏,但他身为宰相刚刚给皇帝上的奏章,估计皇帝都还没看呢,一个小小的举子如何就得知了?
李适之目光炯炯,盯着李昂追问道:“此事你是从何得知的?”
“如此看来,李相公是真的命悬一线了。”
“哼!你不必危言耸听,快说!你是从何得知此事的?”李适之有些恼火,很不客气的冷哼了一声。
他也已经隐隐感觉到此事有些不对劲,公孙谨在向李林甫禀报华山金矿时,明明是不想让他知道,结果二人在里室的言谈,却隐隐约约让他听到了一些。
如今想来,着实有些不对劲,李心里难免有些烦躁。
偏偏这个时候,李昂还在买关子;
而且,他上奏此事,李昂一个举子又从何得知?这些都让他很不舒服,就象自己光着身子被人围观一样。
李昂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徐徐说道:“不瞒李相公,学生认识一个内待,名叫鱼朝恩,今日偶然听他提起李相公上奏章一事。刚好,学生昨日也听人提起过有人在华山挖出金矿,两者一对应,学生就留心上了。”
李适之虽然弄清了他是从何得知自己的奏章内容了,但整件事还是一头雾水,于是再次追问道:“你又是从何处听说华山挖出金矿的?此事可属实?”
“华山有金矿,应该不假。”
得到这个答案,李适之稍稍松了一口气,他就怕华山金矿乃子虚乌有,只是公孙谨和李林甫编出来骗他的。
只要有金矿就好,至少不用担心落个欺君罔上之名了。
结果他刚稍松一口气,就听李昂说道:“李相公岂不闻乎?秦岭乃大唐龙脉所经之地,如今李相公奏请开采华山金矿,便是要掘断大唐龙脉,即便李相公只是一时疏忽,然圣上会这么想吗?学生以为,右相等人想必已经搬来了石头,等着往井里扔……..”
李适之听到这,就像被针刺一样,霍然站起身,脸色一片苍白,大冷的天,额头上竟是隐隐见汗,腭下长须微微颤抖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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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9章相府上宾
李适之出门前,吩咐自己的儿子李霅以上宾礼款待李昂,自己则骑马急匆匆赶往大明宫去了。
李霅得了乃父吩咐,虽然不明就理,却不敢怠慢,让下人准备好了美酒佳肴,亲自来款待李昂。
相府的正厅,宽敞华丽,紫色的大柱支撑着梁顶,垂下的帷幔比是轻绸制成,地上铺着名贵的波斯地毯,宴席所用的几案皆为上等紫檀,炉鼎爵杯皆是青铜打造,精巧华丽。
一队乐伎在厅中奏乐,这些乐伎多是妙龄少女,个个婀娜多姿,婉约动人。
美酒佳肴加上美人奏乐,而宾客只有李昂一人,前世今生一起算,李昂还是第一次享受如此高规格的待遇。
同时对相府的奢华,李昂又有了新的认识,心里不禁感叹,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
李霅已近而立之年,现为工部员外郎,他待人颇为随和,连连劝饮的同时,旁敲侧击地问起李昂的出身和经历来。
“益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自古以来便是人才辈出,李解元年未及冠,便夺得益州解试第一,想必定有惊世之才,不知我可有幸得观李解元佳作?”
他父亲离开得太匆忙,并未来得及向他多说什么,他还为以李昂只是来递行卷的举子。
以李昂一个举子的身份,若无惊世之才,岂能让他父亲以上宾之礼款待?
李昂双手抱圆,向前一揖道:“岂敢,不瞒员外郎,文章之道并非不才所擅长。而且不才以为,自古以来文章做得好之人,多非治世之才;
比如司马相如、杨雄、曹子健、嵇康等,治学为赋,皆是一时之选,然若让他们柄政治世,恐怕只会累己累人。”
“哦,照李解元所言,如今朝廷贡举首重诗赋,岂非错了?”李昂对司马相如等人肆意指点,难免让李霅感觉他有点自负,忍不住诘问了一句。
当今两位宰相之中,李林甫的儿子李嵘,李昂见识过,而这位左相之子,也不过如此,年近三十了,却是胸无城府。
若是有点历练的人,听了自己方才的议论,多数是一笑置之,即便要反驳,也会相对委婉一些,以免客人难堪。
就你这水平,还想来打探我的底细,不把你带进沟里才怪。李昂淡淡一笑道:“就不才看来,本朝科举,是诗赋与策论并重。考诗赋并没有错,从诗赋之中可以了解一个人的文化功底。而策论考的是一个人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能力。两者相辅相成,并无不妥之处。”
李霅笑道:“如此说来,李解元定有经世实用之才咯,原闻其详。”
“所谓经世实用,就是要具体事情具体解决,不知员外郎以为然否?”李昂这话,等于是封住了李霅的嘴,让他无法再追问。
厅外天气渐暗,似乎要下雪了,出门将近一个时辰的李适之,也总算回来了,李昂和李霅顾不得再聊,连忙起身迎接。
李适之的神色已经没有离开时的凝重,显得颇为轻松,他破天荒地回了李昂一礼,说道:“李解元快别多礼,今日本官险遭奸人陷害,幸有李解元及时点醒,正所谓大恩不言谢,李解元快请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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